花蕊夫人(2)(3 / 3)

君玉的左邊鬢角邊曾被丹巴上人的金拔劃破一條口子,舒真真將從情魔那裏取來的一種紫紅色藥水又給她塗了一遍,這幾天一直塗抹這種藥水,除了一點淡淡的紅痕外,傷口幾乎已經完全好了。

這點皮外傷雖然治好了,可是她的內傷,卻無論用了什麼藥都無濟於事。舒真真歎息幾聲,提了小蠟燭,仔細地往那條幽深的長廊走去。

這次,舒真真看得比較仔細了,長廊兩端的石壁上刻著許多畫像,有各種人物、動物甚至花鳥、山川,在一幅巨大的石刻上,畫麵是冰天雪地的世界,一個身著單衣的僧人盤腿坐在雪地上,表情安詳,以一個極古怪的姿勢似乎是在修煉什麼。

她邊看邊往前走,到了中間,目光被左邊牆壁上的一幅綠綢吸引住了。她扯開綠綢,下麵竟然是一道真人高下的屏風。

屏風上,一個宮裝女子站在一株開得正盛的芙蓉樹下,人比花嬌,巧笑倩兮,美目流盼。這女子和情魔的容顏不相上下,雖有傾城傾國之姿,但舒真真見慣君玉模樣,就覺得這女子也無甚驚人之處,屏風上還題著一闕詞,舒真真一時之間也看不真切,也不細看,仍舊一路往前麵走去。

這條長廊約莫三裏左右,牆壁上也不盡是壁畫,中間間或還有大片空白。一直走到盡頭的石牆邊,除了滿牆的壁畫,別無其他,更無任何出口。

這端的石牆和她們剛剛進來的那道石牆略有不同,那是一片巨型的整塊大理石,大理石打磨得非常整齊,上麵刻了一條街道,其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而街道的兩旁滿是盛開的芙蓉。舒真真生長蜀中,自幼見慣這樣連綿十裏的芙蓉紅花,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半晌,轉身往回走。走到中途,又看見那幅屏風,就攜了屏風回到石室。

舒真真放下屏風,見君玉依舊昏睡著,先蘸了些水滴到她嘴裏,又取出一把小刀將一個梨子搗碎,蘸了汁水滴了些在君玉嘴裏,然後自己也吃了些幹糧,休息了一會又去查看那古怪的長廊。

君玉再次醒來時,剛睜開眼睛,發現舒真真正憂慮地瞧著自己,她伸出手去,勉強笑了笑。

舒真真驚訝地道:“君玉,你的手能動了。”

君玉這時也完全清醒了,她發現,腳也動了,想必是那麻藥已經退去。

舒真真摸摸她的手腕和額頭,發現那麻藥的效果雖然退去,可是君玉的傷勢卻越加嚴重了。

她強笑道:“君玉,給你看幅畫兒。不知這叫作費依依的女子是何人,她的畫像怎麼會在我家密室裏?”

君玉看那豎立的屏風上,國色天香的美人栩栩如生,屏風上的落款是“費依依”,最下麵題著一闕詞: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隻恐、流年暗中偷換。”

這詞是極寫蜀主孟昶的寵妃花蕊夫人美貌。

世人隻知“花蕊夫人”,也無人知道她的真名,這叫做“費依依”的美人敢情正是花蕊夫人?。

後蜀被宋太祖趙匡胤攻破後,孟昶和一幹妃嬪全部被俘虜。一次,趙匡胤召見所有的妃嬪,在三千佳麗中一眼看到了傾城傾國的花蕊夫人,趙匡胤當即銷魂,隨後就毒死了孟昶,立花蕊夫人為妃。趙匡胤早聞花蕊夫人有才名,要她即席賦詩,於是,花蕊夫人就隨口吟出了那首非常著名的詩:“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君玉脫口道:“莫非,這裏曾是蜀主的墳墓?”

她的聲音雖然十分微弱,但在這樣寂靜的密室裏,舒真真也聽清楚了,她疑惑地搖搖頭:“不會吧,這寒景園是我祖上修建的,我祖輩在這裏居住超過100年了。而且那長廊裏除了這個費依依,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宗教圖案。”

君玉想了想,也覺得不對,曆史上蜀主的墳墓位置距離這東郊還有相當遠的距離,而且這秘道裏空空蕩蕩,並無任何骷髏、祭品之類的,除了滿牆壁畫完全是一個荒蕪的世界,按照孟昶生前那種窮奢極侈的享受來看,這裏也絕不可能是他的陵寢之地。

那畫像雖然完好無損,但看上去十分古老,絕非仿製贗品,難道當初那製作秘道的人,費盡心思就是為了將這花蕊夫人的畫像藏在這裏?

君玉原本黯淡的眼睛忽然微微有了一絲明亮:“舒姐姐,我們去看看那壁畫吧。”

舒真真正要拒絕,要她好好修養,突然想起,時辰大約已經過去三日左右,君玉隨時都可能死去。這想法一湧上心頭,舒真真隻覺得腦子裏一片茫然,口開口合,半天說不出話來。

呆了片刻,她扶起君玉來到那壁畫旁。兩人邊看邊行,到得那幅巨大的冰雪世界圖時,君玉停了下來。

微弱的燭光下,那冰雪的世界十分逼真,顯然是用了一種特殊的顏料,漫天的風雪裏,那單衣僧人靜靜地坐著,雙目微閉,雙手十字交成捧物狀擱於上腹下方。

君玉盯著那刻畫看了半晌,那僧人的手裏捧著一個牙狀的東西。這時,舒真真也看出來了,她掠起,往那僧人手裏探去,那東西堅硬如石,隻不過是雕刻整體上的一部分突起的裝飾物而已。

兩人正準備離開,君玉再也支撐不住,吐出一口血來,咕咚一聲倒在地上。舒真真抱起君玉飛奔回石屋放在石椅上,一探,君玉鼻中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微弱。

那支特製的小蠟燭慢慢地燃盡了,盡管身邊還有不少這樣的小蠟燭,舒真真卻忘記了去點亮,她茫然地坐在漆黑的世界裏,一隻手撫在君玉的鼻子邊,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

漆黑裏,也察覺不出時間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舒真真忽然聽得一陣奇怪的聲音。這聲音非常輕微,但是在這樣的死寂裏卻十分清晰。舒真真心裏一緊,悄悄摸到那扇烏木的門邊,她從來沒想到這裏還會有人進來,所以進來後就從來沒有關過門。她心裏一動,無聲地拉上了門,閃在左邊那根石柱下藏好身子。

忽聽得一陣火褶子聲,舒真真隻覺得眼睛一花,她揉了揉眼睛,緊閉的石門邊,一個人點亮了一隻巨大的火炬。竟然又有人打開那道石門進來了。而此刻,那道石門依舊緊閉著,想必那人也是一進來,石門就自動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