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夜裏,總是清涼如水。燭焰在夜風裏搖曳不定,昏黃的室內一片寂靜。
聞傾狂站在帷幕之內,定定地望著凰城的側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突然擱下手中的奏折,轉過頭看著她,眼裏帶著清淡的笑意。
聞傾狂走到窗邊,把半掩的窗子關上,燭焰也穩穩豎立。
“南宮賀是我下令送出宮的。”
凰城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話,讓聞傾狂僵直了背,她的手覆在窗棱上,思量著凰城的用意。
凰城卻走到她身後,伸手把玩著她柔順的青絲,“南宮淳遣使者來,請我把南宮賀交給他們。”
聞傾狂聞言暗暗心驚,南宮賀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南宮淳先發製人,必然是要置他於死地的。
“你緊張了。”
他肯定的語氣,叫聞傾狂更覺得悲涼,她閉上眼,轉身望著他英勇就義地請求道:“王上,請讓我回華傾宮居住吧。”
凰城的眼裏頓時燃燒著一團火焰,他掐著聞傾狂的下巴,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因為他,你跟我置氣?”
聞傾狂雖然脾氣軟了許多,但終究骨子裏還是個不會忍氣吞聲的主兒,她迎怒而上,冷笑道:“王上終究是不信任我,既然不信任我,為何還要把我放在身邊?太極殿機密眾多,幾個弱質宮女就能看得住我?”
“聞傾狂!”凰城幾乎怒不可遏,他手勁兒加重,幾乎要把聞傾狂的頜骨捏碎。
聞傾狂疼得眼眶發紅,但毫不服軟,反倒聲嘶力竭地控訴他:“我是幫過南宮賀,但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毫無私心,如果為了我自己,我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明哲保身。可是你呢?你懷疑我對南宮賀有私情?懷疑我對你有二心?所以你讓鳳翎來試探我?讓李錦溪安排宮女來監視我?既然我在太極殿都不能讓你安心,那還不如把我放到華傾宮圈禁起來。凰城,算我聞傾狂下錯注了。”
此時的聞輕狂在凰城眼裏,就是一頭發怒的獅子,滿眼通紅,氣勢磅礴。他終究還是不忍她疼,鬆開了手,可她最後的那一句話卻讓他想把她捏碎。
下錯注,原來,他竟隻是她的一樁賭注!
他紅著眼質問她:“聞傾狂,你有心嗎?”
聞傾狂不卑不亢地跪下,垂著眼瞼,低聲說道:“既然王上到現在都沒看出來臣妾是有心還是沒心,那就權當臣妾是沒心吧。請王上允許臣妾回華傾宮。”
凰城氣得牙關發顫,一轉身把桌子劈成兩半,數百本奏折紛紛散落在地。
高傑聞聲慌忙推門進來,剛瞄一眼又識時務地迅速退了回去,並示意門外的人全都退得遠遠地。
“你是沒心,你若有心,就不會在鳳翎身上打歪主意。”
“王上運籌帷幄,臣妾那點小伎倆,王上就沒有事先設防?南宮賀如我的預料沒有去海棠詩會,他對鳳翎的仁慈不但沒有得到你的憐惜,反倒被你交到一雙毒手裏。果然啊,君王無情。”
凰城真真是氣瘋了,但他終究是顧忌著聞傾狂有孕在身,否則他早已讓她灰飛煙滅。這個女人,他對她萬分用心,她竟說他君王無情。
凰城背過身去,不再看著這個讓他歇斯底裏的女人,“看來我真的是太放縱你了。你回你的華傾宮吧,從今以後,不得踏出華傾宮半步。”
聞傾狂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不敢再看凰城一眼。她一步步踏出太極殿,所有人都似雕塑般地站在兩旁,她像是踩在棉花上麵,每一步都是虛浮的。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太極殿門上懸掛著的鎏金大字匾額,突然明豔地笑了起來,失落而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