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滿月的狗兒肥嘟嘟灰撲撲的,性情也調皮貪玩。
程煙手癢地逗弄它,一會兒撓它的癢,一會兒又把狗頭扭捏成怪相。那小狗仔任由她欺負,在地上打滾撒歡逗得她咯咯發笑。
聽到她的笑聲,蕭衍從屋裏出來。
那時陽光正好,李樹的花香馥鬱芬芳,周邊綠意盎然,院壩裏的布衣少女恣意逗弄腳下的狗兒。
溫煦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落到他們身上,愜意得猶如一幅祥和而美妙的畫卷。
蕭衍安靜地站在門口,默默地注視著那一幕,不忍打破那種純粹美好。
他愛極了那種無憂無慮的天真淳樸,愛極了他們身上的幹淨與清澈,因為它不曾受世俗汙染,更沒有任何攻擊與防備,有的僅僅隻是治愈單純。
那樣的祥和安寧是他不曾有過的,從小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
哪怕母親沈氏曾給予過他短暫的安穩溫柔,而今也已成為了過去,永久的過去。
程煙身上的天真爛漫令他的內心得到平和,雖然靈魂早已被仇恨拖入深淵覆滅,卻依然期盼陽光照進心間。
畢竟,他也曾見過光。
感受過它的溫柔。
陣陣微風掃來,少許李樹花隨風飄落,程煙後知後覺扭頭,看到蕭衍站在門口,咧嘴衝他笑,喊了一聲任郎君。
蕭衍瞥了一眼她腳下的毛茸茸,嫌棄道:“髒。”
程煙反駁道:“不髒,比人幹淨多了!”
蕭衍:“……”
一時竟無法反駁。
程煙指著院壩周邊的李樹花,問道:“任郎君,京城也有這樣的李樹花嗎?”
蕭衍淡淡回答:“上不了台麵。”
程煙撇嘴,那貴公子到底是倨傲的,遂懶得理他,又低頭逗弄狗兒。
蕭衍斜睨她。
這兩月夥食條件不錯,她的身體也養得好了些,不過還是跟小雞仔似的,頸脖纖細,個頭嬌小,一隻手就能拎走。
他想著,她這般嬌弱,性子又軟,若是到夫家被婆母欺負,隻怕也不會吭聲。他得多費些心思把她養好點,仔細替她找個品行端正,家風優良的夫家。
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心裏頭不舒服,他這般操碎心養的小村姑,就要送去給別人,總覺得不痛快。
蕭衍一時陷入了矛盾中。
心裏頭不爽,他板著棺材臉進屋去了。
也在這時,外出的李盛歸來,程煙朝他打招呼,李盛應了一聲,問:“郎君可在家裏?”
程煙:“在。”
李盛匆匆進院壩前往堂屋。
蕭衍在後院的廂房,聽到他的聲音,問:“如何了?”
李盛向他行了一禮,把房門掩上,壓低聲音道:“十日前天子退位讓賢,家主上位了。”又道,“京中多半出了變故,世子如今流落在外,要回去隻怕困難重重。”
蕭衍輕輕摩挲手中的玉佩,沒有說話。
李盛:“如今家主成了天子,那溫氏母子又陪伴在左右,若得知世子你歸京,定會再次痛下殺手以絕後患,屬下以為,此行需從長計議。”
蕭衍慢條斯理地把玉佩放入袖袋裏,不緊不慢道:“我父親就隻有那麼兩個兒子,我這個嫡子若沒了,豈不白白便宜了溫氏?”
李盛咬牙道:“世子若再出岔子,沈家人也會跟著陪葬,這二十多年的籌謀便全都付之東流了。”
蕭衍的視線緩緩落到他的臉上,忽地問出一個奇怪的問題,“溫氏最緊要的是什麼?”
李盛愣住,他隔了好一陣兒才回答:“自然是長子蕭珂。”
蕭衍抿嘴微微一笑,又垂首看自己的手,“她是容不得阿兄出任何岔子的。”
這話李盛聽不明白,困惑問:“世子的意思是?”
蕭衍淡淡道:“與其躲躲藏藏,還不如光明正大地回去。”停頓片刻,“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便讓阿兄親自來接我回去好了。”
李盛吃驚道:“可是……”
蕭衍麵色平靜,“我得讓滿朝文武都知道,我蕭二郎回京了,由兄長蕭珂親自接回京的,倘若我在路上又出了岔子,你猜,這一回,我那老父親敢不敢把兩個兒子的命都搭進去?”
李盛:“……”
整個人都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