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太太把蛋糕放在黃家的桌子上笑吟吟地說,讓我來看看這孩子又長了多少。大白薯兩口子趕緊把嬰兒抱到喜太太跟前說,讓喜奶奶瞧瞧。喜太太掀開嬰兒的包被看了看說,怪不得人家說隻愁生不愁長,才幾天沒有見又長大了不少。說完把蛋糕遞給大白薯說,聽說羊病了擠不出奶,先把這個拿開水泡泡喂喂孩子吧。大白薯兩口子看見蛋糕大吃一驚,糧食困難時期,能送一盒蛋糕是多麼厚的禮呀。大白薯連忙用手推擋著說,嬸,這東西您留著吃吧。喜太太說,大人少吃一口沒關係,孩子可不行,你給孩子貼補貼補吧。大白薯兩口子正為小孩沒有吃的擔心,見喜太太送來蛋糕感恩不盡。
喜太太走的時候,扶著門檻回頭對送她出門的大白薯說,石頭,耀宗毛病挺多的,但也沒有什麼壞心,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大白薯低著頭說,嬸,我知道了。我比他大,以後我讓著他。喜太太露出笑容說,石頭,我知道你是個厚道的孩子,以後耀宗要有什麼出格的事,你看在嬸的麵上,多擔待著他。大白薯低著頭又說了一遍,我知道了,嬸。
晚上容耀宗回家想吃蛋糕,喜太太說送人了,容耀宗著急地說,媽,您昏了頭了?怎麼把蛋糕送人了。喜太太看了他一眼問,那羊草上的水是你灑的吧?容耀宗低頭不語,喜太太告誡說,耀宗,害人之心萬萬不可有哇!
不久,容耀宗也結婚了。媳婦是喜太太挑的,叫賢淑,是喜太太一個教友的外甥女,娘家並不在本地。賢淑在東大街的一家茶葉店賣茶葉,人長得瘦瘦的,皮膚黑黑的,但很耐看,茶葉店的生意很清淡,所以人說話也是秀秀氣氣的。因為長期賣花茶,賢淑的身上總彌漫著一股茉莉花的清香。
容耀宗對賢淑並不是很滿意,容耀宗的本意更喜歡豐滿妖嬈些的女人。這些年來他也交過幾個女友,但母親都不中意。喜太太說,娶媳婦是要居家過日子的,妖道的女人要敗家的。喜太太牢牢地把握著容耀宗的婚姻大關,最後選中了賢淑,容耀宗也挑不出賢淑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就像一道普通的家常菜,挑不出毛病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一年後賢淑生了個女兒,容耀宗聽說賢淑生個閨女心裏很不爽,索性連醫院都懶得去,氣得賢淑在醫院裏偷偷落淚。喜太太一邊給兒媳婦做飯,一邊數落他說,有你這樣當爹的嗎?男孩女孩不都是你的骨血,怎麼能連看都不去看看?容耀宗半依在床上,一邊懶散地翻著小說一邊漫不經心地對母親說,過兩天不就回來了嗎,到時不是得天天見,非得趕著今天去?說著眼睛朝窗外瞄了瞄又說,外邊又刮北風了,到處揚著風沙,出門張嘴就是一口沙子,我現在不想出門。喜太太也沒有辦法,隻得抱著保溫桶親自給兒媳婦送飯去。容耀宗一個人無聊地待在屋裏,大白薯掃院子的刷刷刷聲一陣陣地傳來,容耀宗聽著那聲音像是在對他炫耀,容耀宗心裏恨恨地想,憑什麼他大白薯生兒子,我就生閨女。
四
一晃幾年過去了,大白薯的兒子都開始上小學了。大白薯兒子長得像他的母親,臉型圓圓的,中間有些凹,從小得了個小凹鬥的外號,他的大名除了在學校很少有人叫。小凹鬥很淘氣,每天放學不是彈彈蛋就是鬥蛐蛐,最不愛寫作業,經常被老師留校。這天老師讓同學給他家帶口信說,小凹鬥三天沒有交作業了,氣得他母親秀芝用小笤帚疙瘩朝小凹鬥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幾下,下午沒課不許他出院門,逼著他在家老老實實地寫作業。小凹鬥哼哼唧唧地把作業本放在院裏的石桌上,一邊寫作業,一邊唱著流傳的順口溜:
倒黴倒黴真倒黴
老師讓我交學費
她去找我媽,我媽不理她
她去找我爸,我爸不在家
她去找我姐,我姐做遊戲
她去找我弟,我弟給她放個屁
……
正巧容耀宗回家,聽見小凹鬥的順口溜嗬嗬大笑起來,他用手擰著小凹鬥的耳朵說,你們這一家人可真行!容耀宗因為自己生了個女兒,對小子很感興趣,沒事的時候常逗著小凹鬥玩。小凹鬥剛會說話的時候,他就教小凹鬥喊他父親大白薯,喊一次給塊糖。有次大白薯帶兒子出去玩,有人問小凹鬥,你爸爸叫什麼?小凹鬥竟脆生生地說,大白薯!把大白薯弄了個滿臉通紅。後來小凹鬥長大了,才知道大白薯是父親的外號,不敢再叫了。
小凹鬥正在寫作業,忽然聽見牆根處有蛐蛐的叫聲,那聲音特別亮,一陣陣唧唧地叫著,撩得小凹鬥心裏癢癢的。小凹鬥根據聲音判斷這一定是個二尾蛐蛐,他有些忍不住了。他朝自家的大門看看,母親在屋裏沒出來,他便躡手躡腳地站起來順著蛐蛐的叫聲尋去。
蛐蛐的叫聲在容家的牆根處,那裏堆著一些容家的陳年雜物。小凹鬥輕輕地把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點一點地掏幹淨,然後翻磚揭瓦地找著蛐蛐。容家的院子原本都是青磚鋪成的,牆根處因為人去得少,地磚大多數都是整的,一掀底下濕淋淋的藏著許多蟲兒。小凹鬥循著蛐蛐的聲音一塊塊地揭開地磚看看然後放下,蛐蛐像跟他捉迷藏一樣,聲音總是飄浮不定的。小凹鬥揭開最裏麵的一塊地磚時,土被蚯蚓拱得鬆鬆的,好像有個東西露出頭來。小凹鬥把土一扒開,露出個小瓦罐來,他把手伸進小瓦罐裏摸出個錫紙包,正想打開看時,聽見自家有聲音好像有人要出來,小凹鬥趕緊把錫紙包塞到口袋裏,用腳踩了踩地磚朝座位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