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的是,林淩並沒有見到013號,站在櫃台裏的是一位高壯白胖的小夥子,相比而言,小夥子的身型體態更適合做賣肉的營生。隻是他的白色工作服過於緊小,不像是他自己的衣服。更為可怕的是,林淩看到,胖小夥胸前佩戴的工號牌上,清晰地寫著“013”。她猜想是不是超市有規定,交替當班的職工要穿同一件工作服使用同一個工號牌上班,就像合開一輛出租車的兩名司機使用的勞動工具是同一件。林淩試圖向013號小夥子打聽013號女人什麼時候來上班,剛想張嘴提問,她就發現她根本叫不出013號女人的名字。於是,她隻能向013號小夥子詳細描述了一下013號女人的長相和說話聲音。胖小夥聽了半天,最後帶著一臉疑惑和憨厚的笑容喃喃地說:我在這裏上班三年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女人啊!

可是,就在昨天下午,013號女人賣給林淩一袋精心挑選的排骨,林淩交給她一張綠色的便箋紙,上麵寫著“第三者”的定義,她還答應替她谘詢有關公務員離婚後法院會把孩子判給誰的問題。可是一天之後,013號女人卻改頭換麵變成了013號小夥子,並且在他的記憶裏了無蹤影。林淩百思不得其解,她就這麼長久地站在櫃台前發著呆。這顯然有礙生肉櫃台的生意,胖小夥子婉轉地說:阿姐,愛森放心肉要不要?不含瘦肉精的。

林淩知道,胖小夥子是提醒她該走了。於是她衝他抱歉地笑笑,轉身離開了生肉櫃台。

回家後,林淩一遍遍回憶昨天傍晚電話裏的男聲和女聲,一遍遍看手機裏那條告訴她“出差不歸家”的信息,心頭的疑惑卻無以解決。她發現,她努力維護了三年的婚姻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在急需一個旁觀者來客觀地分析現狀時,013號卻失蹤了。沒有旁人幫忙,林淩隻能自己分析。在對張勝的反常行為進行了阡陌縱橫的解讀後,林淩近乎崩潰地意識到,她的婚姻已經充滿了凶險的征兆。

傍晚,張勝帶著一身疲憊回了家,在他跨進家門的那一刻,林淩憋了一天一夜的委屈和憤怒終於爆發。當然,她沒有像一個標準怨婦那樣號啕大哭或者指桑罵槐。畢業於大學中文專業、現在是某中學語文教師的林淩怎麼能那麼沒風度呢?當然,她也哭泣了,也質問了,但卻是有節製的哭泣和質問。畢竟在這種事情上,她不具備豐富的經驗,所以,她有節製的哭泣和質問在實質上又與任何一名鄉村婦女的號啕大哭和指桑罵槐具有同樣的效果。她冷著一張臉,口齒伶俐地對著急急衝進廁所站在馬桶邊急迫釋放體內水分的男人的後背提出了一連串問題:

一個會開玩笑的男人卻從不在家裏與妻子開玩笑,這是什麼道理?

一個在夜晚的辦公室裏與女人開玩笑的男人,卻用手機給妻子傳達了一條“辦案出差不歸家”的短信,這又怎麼解釋?

一個男人曾經在妻子麵前批評一則謎語的無聊,並且認為傳播這樣的謎語有辱妻子的教師身份,可他在辦公室裏卻與另一個女人興致勃勃地談論這則“白雪公主跳脫衣舞”的謎語,這又是為什麼?

林淩的質問具有濃烈的文學意味,語文教師的功底讓她的語言十分流暢,並且具備小說的懸念。

向來講究思維邏輯的檢察官張勝先生在妻子混亂而跳躍的質問聲中長久保持著沉默,並且,他消瘦而疲憊的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不屑與厭煩。他的漠視和強硬讓林淩流下了委屈的眼淚,她一邊流淚一邊發表總結陳詞:013號早就說過,男人都是花心的,果然是這樣。

直到夜深,林淩終是得不到張勝坦然磊落的回答。男人從臥室裏抱出一床被子,他把他的床搬到了客廳裏的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