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筱薇今天不舒服,早上起來就昏沉沉的,上了班事情又多,一上午就開了兩個會。而且歐陽又走了,他接到巴黎總部的電話,必須盡快趕到巴黎去,所以不得不把機票改簽到今天下午,不等小禾的中考成績出來就走了。歐陽總是這樣來去匆匆,或不期而至,或倏然走掉。每次歐陽走掉的時候,梁筱薇就覺得心裏空蕩蕩的,整天茫然若失。
不過主要還是昨晚失眠,幾乎一夜沒合眼。假如孟洛明是死於艾滋病,那麼秋秋被感染的可能性很大。昨晚跟歐陽做愛時,梁筱薇給他拿安全套,小心給他套上去。歐陽覺得奇怪,這可是他第一次被要求使用這玩意。梁筱薇隻好編謊話解釋,說她今天去了醫院,醫生對她說環掉了,叫她炎症消失後再上環。她心想,假如她已經被艾滋病毒感染,就要特別當心,不能再感染給歐陽。
下午四點半開完今天的最後一個會議,梁筱薇才有獨自閑坐片刻的時間。本想今天去醫院驗血,再次查一下HIV抗體是陰性還是陽性,現在來不及了,醫生要下班了。於是拿手機給秋秋發個短信,問她有沒有時間見個麵,聊聊天。她知道秋秋喜歡發短信而不是打電話,可能她不想當著陌生人的麵接朋友的電話,她那兒幾乎天天有陌生人。秋秋很快就有回複來,叫梁筱薇今晚十點去她那兒。
回到家裏梁筱薇沒精神買菜做飯,於是帶女兒小禾打的去母親那兒蹭飯吃。不料母親那兒也沒啥東西好吃,廚房裏就一碗綠豆粥及半個鹹鴨蛋,於是梁筱薇隻好再拉上母親,三人一起出去吃飯館。母親是老觀念,舍不得花錢上飯館,所以每次請她出來吃飯,就要給她叨叨個不休。小禾正好相反,一坐到飯館裏就眼睛發亮,尤其喜歡這種雅致幽靜的就餐氣氛。
“什麼時候外婆也請我來這裏吃一頓呀。”小禾打趣道。
“我可沒錢請你吃飯館。”外婆說。
“你沒錢你男朋友有呀。”小禾說。
梁筱薇知道她母親對吳承安的父親有好感,這兩個老人常常一起去流花湖公園看粵劇。那全是無名票友演唱,借公園一角地兒,自娛自樂,唱戲的不用害臊,看戲的不用掏錢。以前有兩次,兩家人一起去從化泡溫泉,自然小孩跟小孩熱和,老人跟老人熱和,一來二去,這兩個老人竟熟悉起來。到了現在,每天早上都要去流花湖見個麵,不然心裏不踏實。所以小禾說外婆談戀愛,並非空穴來風。
母親居然害羞起來,紅了臉對梁筱薇說:“你看小禾沒大沒小,一點都不像你,也不像她爸。你小時候多乖,大人說話從不插嘴,不會像小禾這樣話多,七講八講,亂講。”
梁筱薇叫女兒跟母親商量,她說我今晚有事情,可能回家晚,可能回不了家,是小禾睡外婆家呢,還是外婆陪小禾回家睡。小禾說:“沒事的,我一個人在家沒問題。”梁筱薇說:“這不允許,絕對不行。”可小禾嫌外婆的床太硬,硌得她屁股疼,不肯睡外婆家,而外婆嫌女兒家離流花湖公園太遠,沒法早鍛煉去,也不肯睡女兒家。爭來爭去,最後兩個人打石頭剪子布,小禾三局兩勝贏了,外婆隻好放棄明天的早鍛煉,要隔一天見她的老安。
“外婆。”小禾正在啃香酥排骨。
“什麼事?”外婆問。
“你把你男朋友的電話告訴我,我替你向他請個假。”
“你亂講當心你媽媽打你屁股。”
吃完飯打的回到家裏,梁筱薇給母親鋪床。母親還真的把吳承安家的電話號碼給小禾,叫小禾給吳承安的父親通電話,講她明天不去公園了。撥通電話後,小禾叫外婆接電話,外婆死也不肯。小禾朝話筒講:“安爺爺,我外婆要你跟她結婚,她自己不好意思講,要我跟你講。”說完啪嗒掛斷電話,然後大笑,捂住肚子笑,一麵躲外婆的瘦骨嶙峋的小拳頭。
秋秋住在東郊,雖然晚上不會堵車,但打的過去至少半個小時。梁筱薇上了的士,坐後排座位,然後朝司機講了一聲“員村”,就閉上眼睛眯個盹。車子過動物園往東走,紅綠燈停車時,她才瞅一眼車窗外的店鋪街麵。
秋秋是一個有藝術天分的女攝影家,拍照拍得好。她有自己的攝影棚,常有人慕名去她那兒拍照,有拍婚紗照的,有拍時裝照的,有拍青春裸體照的,等等不一而足。那些人給她付現金,沒人問她要發票。一年前,她在員村附近租了一間倉庫,把它隔成許多大間的攝影棚、會議室、辦公室,小間的臥室、客房、會客室、健身房、台球間、洗手間;單是大小客房,就有七八間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