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梁筱薇在辦公室接到吳承安一個短信,問她中午見個麵好不好。她怕節外生枝,怕跟吳承安見麵。她說陳於珊給人捅死了,警察懷疑那是屈桐幹的,可屈桐不認識陳於珊呀。認識陳於珊的,隻是那次在湘菜館一起吃晚餐的幾個人,這包括你吳承安,是不是你幹的啊?吳承安笑起來,在短信中打出一個笑臉符號,你認為我是一個動不動就想殺人的瘋子麼?那就是丘家維幹的,不然就是李楠幹的。為啥不認為是安莉幹的,或者就是你梁筱薇幹的?凶手朝陳於珊一連捅了七八刀,都捅在胸口,女人哪有那麼大力?女人瘋狂起來,比男人力氣大。好啦好啦,不跟你扯了,忙你的去。
昨晚怎麼也睡不著,於是在臥室裏拿手提電腦看張緒英的英文小說。越是看得仔細,越覺得費教授對屈桐,也就是小說中的Brian,分析得有道理。屈桐起殺人念頭的主要原因,是張緒英明確拒絕他的求婚,叫他死了這個心。屈桐不認為這是張緒英堅持獨身主義的個人意誌,而是覺得張緒英打心眼裏瞧不起他。張緒英跟你上床,跟你做愛,是把你當她的一個研究對象,看你如何反應,看你如何動作,並非心裏喜歡你。跟張緒英有性關係的這幾個男人,就孟洛明和屈桐是單身。孟洛明喜歡秋秋,想跟秋秋結婚,這誰都知道。屈桐喜歡張緒英,想跟張緒英結婚,也是誰都知道。在屈桐看來,秋秋拒絕孟洛明是嫌他眼睛小,張緒英拒絕你屈桐是嫌你鼻子塌。孟洛明結過婚,無所謂是否再結一次,可屈桐孜孜不倦追求張緒英長達十五年之久,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屈桐把這十五年的單相思,看成是自己平生最大的失敗。他認為張緒英對他的不即不離,忽冷忽熱,時好時壞,就跟貓逗老鼠一樣殘忍。
於是就在那個晚上,就在他跟張緒英繾綣纏綿之後,就在張緒英一麵摟住他一麵叫他死了這個心之後,就在張緒英疲倦得不想說話隻想睡覺之後,屈桐躺在她身旁徹夜無眠,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被地燈照得模模糊糊的蛋彩畫。那幅尺寸不大的蛋彩畫,是張緒英最喜歡的美國畫家懷斯的原作。屈桐花了一大筆錢,這是他平生一次性支付的最大一筆開支,委托一位在巴黎定居的同學去巴黎某畫廊討價還價,買來後送給張緒英的。既然你要跟她結婚,你送她一幅她喜歡的、又有收藏價值的繪畫作品,你不會吃虧。假如她拒絕你的求婚,你就傻蛋一個。你這麼聰明的一個男人,結果給女人耍了,丟人丟大了。
於是就在那個晚上,屈桐把他的熾熱愛情轉變為深仇大恨,一夜間轉變得非常徹底。表麵上你看不出他有任何仇恨的表示,照舊跟以前一樣嘻嘻哈哈,照舊參加圈子裏的六人晚餐,照舊忙公司裏的事甚而其業務越做越好,而他內心對張緒英的憤怒、怨毒和嫉妒,卻越發強烈而難以抑製。他知道自己很聰明,但更清楚張緒英比他聰明得多。當他明白張緒英這個圈子裏的女人,一個比一個聰明,一個比一個出色時,就把他的仇恨對象,由張緒英這一個女人,擴大到張緒英圈子裏的每一個女人。
屈桐第一次幹掉那個喜歡耍脾氣的女畫家時,內心充滿自豪感與成就感。那個女畫家在張緒英的小說中叫Zoey,她因討厭懷斯而喜歡蒙克。
屈桐的第二次得手,是幹掉那個一心想跟他結婚,身邊帶著一個小女孩的女工程師。那個離婚女人在張緒英的小說中叫Yolanda,她自己設計的衣服,你會以為那是來自香港或巴黎的最新時裝。
屈桐不知道張緒英深諳催眠術。屈桐心裏的惡毒念頭、殺人計劃、實施效果等等,每隔三五天就會在張緒英的催眠中全講出來,像泉水汩汩一樣,流到張緒英的小說裏。因此,張緒英對屈桐將如何給她下毒藥、什麼時間下、下多少量,以及如何撕她的日記當遺書,撕哪一頁,哪天撕,全一清二楚。當屈桐對幹掉張緒英的每一個細節都深思熟慮而胸有成竹後,便開始考慮如何對秋秋下毒手。
屈桐的謀殺次序以年齡來定,誰年齡大,誰先死。
梁筱薇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馬上給吳承安發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