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書記對馬傑說,你已經被撤職了。

馬傑對我說,直到這時,他仍然沒把黑七往太深處想。他認為黑七在那個上午啃倒那根牲口棚的立柱並沒有什麼很明確的目的,也許它隻是出於無聊,因為對於這樣一頭驢,除去無聊他實在想不出它還會有什麼別的用意。但是,接下來的事終於讓他警覺起來。

他突然發現,這個黑七確實不是一頭簡單的驢。

馬傑用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將牲口棚的廢墟清理幹淨。然後,他就按著大蓮隊長的要求套了一輛木板車,準備將這些炭灰拉到田裏去當肥料。但是,他又犯了一個錯誤。他不應該讓黑七駕轅。在這個傍晚,他剛剛把車裝好,正在清掃最後一點灰燼時,黑七突然拉起車就徑直朝那眼石井走過去。它走得不緊不慢,而且聲音很輕,來到石井跟前還繞了一下,待馬傑回頭發現時,它已經將屁股用力向上一撅,高高地揚起車轅,然後呼嚕一聲就將整整一車炭灰都傾倒進了井裏。井口立刻騰起一團黑色的煙霧。這眼井是專門飲牲畜的,這樣倒進一車炭灰井水顯然也就不能再用。大蓮隊長剛好在這時來到牲口棚。大蓮隊長立刻走過來,扒著井口朝裏看了看,然後抬起頭對馬傑說,看來,胡子書記真的是看錯你了。

看……看錯我了?

馬傑看著大蓮隊長,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蓮隊長說,這一次是我親眼看到的,你還怎樣解釋?

馬傑沮喪地說,既然你都看到了,我當然不用再解釋。

大蓮隊長冷笑道,你是不是又要說,是黑七存心搞鬼?

馬傑說難道不是嗎?

大蓮隊長立刻反問,你認為是這樣嗎?

馬傑說當然是這樣。馬傑說,黑七是自己把車拉過來的,又是它自己把車上的灰倒進井裏的,不是它在搞鬼又會是誰呢,難道是我嗎?可是,大蓮隊長說,牲口是聽人吆喝的,你如果不吆喝它,它又怎麼會跑到這裏來呢?這時,馬傑終於忍耐不住了,他不明白大蓮隊長為什麼一定要將責任強加給自己。於是很生氣地說,我根本就沒吆喝它!

你沒吆喝嗎?

我當然沒吆喝!

馬傑覺得大蓮隊長這樣指責自己簡直沒任何道理。黑七是擅自把車拉到井邊來的,他想問一問大蓮隊長,這樣簡單的事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大蓮隊長點點頭說,我當然看出來了,這件事就是你故意做的,你對村裏處理你的決定心懷不滿,所以才讓黑七把這一車炭灰倒進井裏,好給下一任飼養員增加一些麻煩。大蓮隊長擺擺手說,你不要再說了,淘井的事我會安排別人來幹的,實話告訴你,現在讓你來淘我還真有些不放心呢。大蓮隊長臨走時又說,你盡快把這裏收拾幹淨吧,村西還有一堆人糞肥,從明天開始,你去田裏送糞。

大蓮隊長說罷,又用力看了一眼馬傑就轉身走了。

馬傑看看大蓮隊長結實的背影,又扭頭看一看仍站在井邊的黑七。這時,他發現黑七也正在看著自己。它一下一下地眨著眼,眼角忽然皺起一些魚尾紋,這些魚尾紋很細,如果不仔細看幾乎不易察覺。馬傑立刻明白了,它這是在笑,它正在衝著自己笑。黑七的這個笑容立刻讓馬傑想起當初的黑六。馬傑突然有一種感覺,他發現這個黑七竟然比當初的黑六心計更深,也更陰險。好吧……你就笑吧,咱們看一看究竟誰能笑到最後。

馬傑衝它點點頭,一邊這樣說著就轉身朝不遠處的灶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