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歪唇男子的“人命官司”(1)(1 / 3)

艾薩·惠特尼沉溺於吸食鴉片,煙癮極大,他是聖喬治大學神學院已故院長伊蘭亞斯·惠特尼的兄弟。據我了解,他在大學讀書時因為突發奇想才會染上這一惡習。當時他閱讀了德·昆西關於夢幻和激情的種種美妙描述,就將煙草浸泡在鴉片酊中吸食,以獲得夢幻和激情的感受。和許多人一樣,他從此沉迷於煙癮中,無法自拔,其親友既厭惡他這一行為,又對他飽含同情。我仍記得他當時的神態:麵色青黃暗淡,雙眼無神,眼皮耷拉,身體蜷縮在椅子上,顯出一副落魄十足的倒黴相。

一八八九年六月的某個夜晚,門外有人撳鈴,此時正是人們準備就寢的時刻。我當即起身,妻子放下手頭的針線活,神色不快。

“有病人,”她說,“你又得出診了。”

我深深地歎氣,因為我在外麵奔波了一整天,精疲力盡,急切需要一夜好眠。

我聽到一陣開門聲和急切的話音,接著是快步走過地毯的腳步聲。然後我們的房門被突然打開。一位身穿深色呢絨衣服的婦女,頭蒙黑紗,走進屋來。   “很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攪您!”她說,隨即無法抑製地快步向前,緊緊摟住我的妻子,趴在她的肩頭低聲啜泣起來。“噢!我真不幸!”她哀哀哭泣,“我多麼希望有人能幫幫我啊!”

“啊!”我的妻子非常驚訝,掀開她的麵紗,“是凱特·惠特尼啊。你嚇了我一跳,凱特!我想不到進來的會是你!”

“我不知如何是好,隻好貿然過來向你請求幫助。”總是這樣,人們一遇到難題,就來向我的妻子求助,就像黑夜的鳥兒飛到燈塔尋求燈光的慰藉。

“我們很歡迎你的來臨!不過,你得喝一點酒,讓自己平靜下來,再跟我們說發生了什麼事,我先讓詹姆斯去睡覺,你看好嗎?”

“哦!不,不!我也需要醫生的幫助。是艾薩,他已經兩天沒回家了。我擔心極了!”

我作為一個醫生,而我的妻子作為對方的一個親密好友,我們已經不止一次傾聽她訴說關於她丈夫的苦惱了。我們盡可能地安慰她,例如,她知不知道她丈夫的下落?我們能替她把他找回來嗎?

看來他的行蹤並不難找。她得知,最近隻要他的煙癮一發作,就到城東的一家鴉片館去過過煙癮。以前,他從沒有徹夜在外頭遊蕩過,到了晚上,他準會抽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回到家中。可是這次,他已經外出將近四十八個小時了。現在肯定歪倒在那兒,和碼頭上的癮君子們一起醉生夢死地吸毒,或者在那兒酣睡,等著從鴉片的效力中掙脫出來。他肯定在那裏,她毫不懷疑這一點。那個地方是天鵝閘巷裏頭的黃金酒店。可是,她要怎麼做呢?她,隻是一個年輕羞怯的女人,怎麼可以冒失地闖進去,把混在一群流氓中的丈夫拽走呢?

眼下情況如此,現在隻有一個辦法了。我思索著,是否應當陪同她去黃金酒店呢?隨後轉念一想,她何必去那裏呢?我是艾薩·惠特尼的健康顧問,有這層關係在,我對他還是有些影響力的。假如我單獨前往,也許很快就能解決。我答應她,如果他真的在那裏,我會在兩個小時內租輛馬車把他送回家。於是,在十分鍾內,我離開了扶手椅和溫暖舒適的起居室,坐上一輛雙輪小馬車,駛向老城區的最東邊。這趟差事當時已經讓我覺得很奇怪了,後來發生的事則更是離奇。

但是,一開始我倒沒遇上多大的困難。天鵝閘巷是一條汙穢不堪的小巷,它藏在倫敦橋東北岸那些高大破舊的碼頭建築物的後麵。我在一家賣廉價衣服的小店和一家杜鬆子酒館之間找到了那家煙館,有一條陡峭的階梯通往一個洞穴似的漆黑一片的豁口。我讓馬車停下來等著我,便沿著階梯走下去。這條石塊砌成的階梯已經被潮水般的醉漢們踩得凹凸不平了。門上懸掛著昏黃閃爍的油燈。借著微弱的燈光,我摸索著找到門閂,走進一間低矮陰暗的房間,屋裏彌漫著鴉片煙噴出的濃烈的、棕褐色的煙霧,牆邊並排放著一張張木榻,就像移民船裏那些挨挨擠擠的水手艙一樣。

透過昏暗的燈光,隱約可以瞧見倒在木榻上的人,有的耷拉著頭,有的蜷縮著,有的頭顱後仰,有的下頷向天,他們從不同的角度失魂落魄地看著新來的人。在幢幢可怖的陰影裏,到處都是紅色的小光點,若隱若現。這是人們用金屬的煙鬥鍋在吸食鴉片的情景。多數人都靜靜地躺著,也有些人在喃喃自語,還有人低低地用一種奇怪而單調的聲音交談著、竊竊私語--有時談話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嘟嘟囔囔著,聽不進別人的話語。遠處燒著一盆炭火。一個瘦高的老頭坐在三足板凳上,托著腮,兩肘支在膝蓋上,凝視著炭火。

當我進屋時,一個麵色蒼白的馬來人夥計快步走上前,將一杆煙槍和一條煙劑遞給我,指引我坐到一張空榻上去。我說:“謝謝,我是來找一個朋友--艾薩·惠特尼先生的。”

右邊有個人扭著身體發出喊聲,我透過昏暗的燈光看見憔悴不堪的惠特尼,他正睜大眼睛盯著我。

“噢!原來是華生啊!”他說話的樣子顯得非常可憐和卑微,憔悴不堪,渾身上下發出一股惡臭,他似乎很緊張。

“嘿,華生,現在幾點了?”

“快十一點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