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時候的福爾摩斯和我一樣,著實被嚇了一大跳。他激動地抓緊了我的手腕,就像老虎鉗一樣。接著,他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把嘴巴湊到我的耳邊說:“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這就是醫生的那隻狒狒。”
我都忘了醫生所養的奇特的寵物了。那隻印度獵豹還沒出現呢,它隨時會以趴在我們肩膀上的嚇人方式出現。為了安全起見,我和福爾摩斯都把鞋脫掉,悄悄鑽到了臥室裏。直到安全進屋後,我才把懸著的心放下。福爾摩斯輕輕關好了窗戶,然後把燈放到桌子上,巡視了一下四周,屋內的陳設和我們白天來時沒有什麼不同。他悄無聲息地走到我的麵前,用手圍成喇叭狀,對我小聲說:“要知道,即使是最輕微的聲音,都可能讓我們功虧一簣。”他的聲音輕得隻能使我剛好聽到他在說什麼。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
“現在我們隻能摸黑坐著了,他會透過通氣孔發現屋裏還亮著燈的。”
我再次點了點頭。
“一定不要睡著,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現在把手槍拿出來吧,我們很可能會用到它。我坐在床旁邊,你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吧。”
聽了這話,我把手槍拿出來,放在桌子的一角。
福爾摩斯來的時候帶了一根細長的藤鞭,現在就放在床上。另外,他還在床的旁邊放了盒火柴和一個小的蠟燭頭。然後,他把燈熄滅,我們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
那次可怕的守夜經曆讓我終生難忘,我聽不到任何聲音,甚至是呼吸聲。可是我知道我的夥伴就在我旁邊,他正瞪大了眼睛坐著,這讓我覺得安全。雖然我們之間不過咫尺之遙,但是我們一直處於神經高度緊張的狀態,一點兒也不敢放鬆。百葉窗遮住了所有外界照射進來的光線,屋內伸手不見五指。窗外的貓頭鷹偶爾會發出鳴叫聲,甚至在我們的窗前還傳來了兩聲類似貓叫的動物哀鳴,我們知道,那隻印度獵豹確實在這裏,並且在窗子外麵到處亂跑。此外,遠處教堂的大鍾每過一刻鍾就分外沉重地響一下,時間顯得格外漫長。我從十二點的時候開始數著,一點、兩點、三點……我們一直默默地坐等著那些將要發生的不可知的情況。
突然,通氣孔裏閃過一道轉瞬即逝的亮光,接著就有一股煤油燃燒和金屬受熱的氣味傳來。我們能看到,隔壁那間臥室裏點亮了一盞燈。然後我聽到了物體被輕輕移動的聲音,接著一切就安靜了下來。可是那股氣味越來越濃烈,我豎起耳朵聽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在這沉寂之中,我意外地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一種非常溫和輕柔的,類似水壺燒開之後嘶嘶地噴著熱氣一樣的聲音。就在我們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間,福爾摩斯突然一下子跳起來,點燃了一根火柴,手裏拿著藤鞭不停地猛抽著那根拉鈴繩。
“華生,你看到了嗎?”他大叫道,“你看到了嗎?”
可是那個時候我什麼都沒有看見,就在他點燃火柴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一聲很小卻很清晰的口哨聲。可是我的雙眼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晃得睜不開,我無法看清楚福爾摩斯正在狠命地抽打著什麼東西。但我卻看到了他的臉,那張臉好像死一般的慘白,那上麵寫滿了驚懼和憎惡。
終於,福爾摩斯停止了抽打,抬頭看著那個通氣孔。就在萬籟俱寂的深夜,突然爆發出一聲我迄今為止聽到過的最駭人的慘叫。那哀號聲越來越高,還摻雜著痛苦、驚恐和憤怒。後來我聽說,這喊聲甚至都驚醒了遠教區那些熟睡的人們。聽著這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我愣在當地,不知所措地看著福爾摩斯,他也用同樣的表情看著我。我們就一直這樣站著,直到回聲消失後,一切又都恢複了最初的平靜。
“這是怎麼回事?”我驚魂未定地問道。
“唔,這說明這件案子已經完結了,”福爾摩斯回答道,“而且我覺得,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好了,帶上手槍,和我一起去羅伊洛特醫生的房間看看吧。”
福爾摩斯點亮了一盞燈,神情嚴肅地率先走出房去。我們來到醫生的房門口,他敲了兩次門都沒聽到任何動靜。於是,他自己打開門,我拿著已經上了膛的手槍,跟在他身後一起走了進去。
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景象十分奇特。一盞遮光燈放在桌子上,遮光板半敞著,燈光照在那個被打開了一半的鐵保險櫃上。格裏姆斯·羅伊洛特醫生就坐在桌邊的一把木椅上,他穿著一件長款的灰色睡袍,赤裸的腳脖子從睡衣下擺露了出來,腳上穿著紅色的土耳其無跟拖鞋,膝蓋上搭著那根我們白天見到的鞭子。他下巴翹起,眼睛恐怖又僵直地盯著天花板。額頭上還纏繞著一條怪異的、布滿棕色斑點的帶子,那東西似乎緊緊地箍著他的腦袋。我們進入他房間的時候,他既沒有說話,也沒有變換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