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夏和林月雲是第二天上午10點多到的z市腫瘤醫院,門診樓的結算窗口排著長長的隊,大廳裏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回回,電梯外後麵的人推著前麵的人蜂擁而入,申夏看到隻覺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形形色色的麵孔下,不知都藏著什麼樣的苦楚和故事。每個等候區都坐滿了人,她隻好扶申母靠去牆邊,把行李放在地上,給三姨打了電話。
大廳裏有很多剛來等住院的,他們的行李都用麻袋打包,旁邊還有塑料袋和繩子捆著盆、衣架、拖鞋,有的衣著都算不上整潔,隻呆滯著一雙眼睛隨地而蹲或席地而坐,渾身上下散發著和城市的格格不入的氣質。申夏想:為什麼生病的都是可憐人呢?她低頭看看地上,母親用幾個印著白酒廣告的紅色手提袋裝著的行李,怕路上裏麵的東西掉落,連提手也打上了結,申夏心裏不是滋味,此刻的她們又何嚐不是毫無體麵呢。或許不是生病的都是可憐人,隻是有錢人看病大抵不會這樣狼狽吧。
三姨來得很快,因為和鄰居大姨長得實在太像了,申夏一眼就認出來。她趕忙迎上去打招呼,回頭看看母親,見林月雲半齁著背,遠遠就伸著雙手,見三姨走近,一把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搬哽咽道:“秀雲,給你添麻煩了,我一輩子不作惡,怎麼會得了這種病...”周秀雲翻手覆住林月雲的手背拍了拍說:“人吃五穀雜糧,哪裏有不生病的,腫瘤病我們院治療的多,也見過比你情況更嚴重的,昨天接到你們電話,我就跟這邊技術最好的大夫打好招呼了,你就先安心治病吧!”
周秀雲參加工作後,便在z市安了家,醫院很忙,她鮮少有空回s鎮,申夏一家和周秀雲也隻是年節時碰到打個招呼的關係,申夏知道有些常年在外的人是很有邊界感的,並不是每一個都熱情友善。托人幫忙,不甩冷臉算是念著一聲老鄉,能事先安排好,再告知去哪裏、去找誰,已是給了很大方便,像三姨這種能抽空親自趕來安排,便是很重的情分了。她看看周秀雲,隻見她一直麵帶微笑,眼神專注得看著林月雲,聽的很認真,絲毫沒有不耐煩,申夏瞬間覺得很安心,申母也像看到了一絲希望,眼裏不似昨日那般灰暗,終是透出了一點神采。
寒暄過後,周秀雲帶她們上了26樓,申夏見走廊裏每個護士見到她都笑盈盈的喚一聲周老師,可見她幾十年在這裏一定工作突出,人品優秀,所以頗受人尊敬。到了護士台,周秀雲簡短向裏麵護士介說清情況,便要去處理工作了,申夏一直送到電梯口,再三感謝,直到電梯關門,才揮揮手和三姨再見。
這邊護士正耐心的向林月雲詢問著,抬眼看到申夏走過來說:“我正在登記林阿姨的個人情況,你簽一下字,等我開好住院證,你們就可以去樓下繳費窗口辦住院了,這邊周老師打過招呼已經留好床位了,你們就放心吧...”
辦完所有手續,申夏領著母親去找床位,進了病房,申夏看到條件算是很好了,房間很幹淨,麵積挺大,三張床也不擁擠,有獨立的洗手間,還有熱水。跟著她們一起進來的護士指了指靠窗的那張床,輕聲對申夏說:“這個床暫時空著,周老師說你晚上陪護就先睡這兒吧。”申夏點點頭,道了一聲謝謝。
在後來的好幾年,申夏來回帶母親住院複查,才明白當時護士為什麼要輕聲說這句話,同一個病房的陪護都是和病號擠在一張床,還有多少病人等著床位住不進醫院,母親從住院到出院一共40多天,怎麼會有床位一直空著給她睡,這一切都是三姨在中間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