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檢查(2 / 2)

回到等候區申夏四處望了望,周圍大多都是五十上下的人,陪護也是年紀相當的家屬。或者再有上年紀的老人,來陪護的兒女也都有四五十左右,像她這樣年輕的還真沒有。申夏苦笑一下,心中對父親的失望又多了幾分。

做完檢查,申夏囑咐林月雲自己回病房,她要趕緊先去找醫生把今天的情況說一下,怕耽誤周二排手術。到了電梯口,臨近下班的時間,又是買飯送飯乘電梯的高峰期,申夏想都不想扭頭向步梯跑去。爬到26層,她顧不得喘口氣,小跑著到了醫生辦公室門口,申夏探頭看到徐大夫還在,咽了咽幹澀的喉嚨,敲了敲門。

徐大夫扭頭看到申夏說:“林月雲家屬是吧,我正準備找你的。”

申夏邊往裏走邊說:“是的徐大夫,我們核磁共振剛剛已經做完了,周二可以排上手術了吧。”

徐大夫點點頭說:“對,我知道,我先簡單跟你說一下情況。你母親腫瘤的位置確實離肛門比較近,你們當地給的方案是沒法保肛是吧。”

“是的。”申夏有點心慌,把包抱在胸前,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

徐大夫接著說:“咱們醫院是可以保肛的。”

隻這一句,申夏的肩膀忽的就輕鬆了。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處於困苦的人總是佝僂著背,這是受到打擊後不知不覺卸掉精氣神之後的狀態,直到剛剛肩膀明顯的舒展,申夏才意識到這麼久自己一直都是夾著肩膀,原來一個人過得好不好從臉上就能看到這句話是真的,壓力會在你不知不覺中慢慢蠶食心智,甚至改變你的樣貌。林月雲檢查出腫瘤後,申夏安慰她,隻是早期,把壞掉的腸子切掉就好了,或許都不用化療。但一個謊言是需要更多的謊言來掩蓋的,根據醫生的反饋,申夏知道母親的情況是一定要化療的,如果不能保肛,再麵臨後期的化療,任何一項對母親來說都是滅頂的打擊,她甚至都不知道當謊言被殘酷的現實拆穿後,她要如何自圓其說。每項檢查做完之後,她都不停地刷醫院公眾號等結果,等待就像一個魔鬼,時而緊緊捏住申夏的心髒,時而又鬆開,申夏在這種過山車一般的起伏中苦苦煎熬。

出了醫生辦公室,申夏快步走到電梯間,眼淚像裝滿水被捏爆的氣球,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得到釋放,這是母親生病以來她第一次哭。一個多星期以來,她不敢表露絲毫情緒,害怕母親看出端倪。醫院裏做不完的檢查,跑不完的手續,一環扣一環。腦子裏時刻緊繃著一根弦,想的也都是病情和各種假設,申夏哪裏來得及哭...原來電視裏事到臨頭先大哭一場的戲碼都是騙人的。今天算是過了第一個難關,申夏不敢多耽誤,擦擦眼淚往病房走去。

林月雲已經回了病房,見到申夏扯出一絲笑問道;“你去哪兒了呀?”

申夏看到去年還白白胖胖的母親,如今卻像一個枯槁的老太婆,坐在那裏這麼小一個,她張開雙手一把抱住林月雲,本想輕鬆一點告訴她這個消息,給她一點信心,然而媽媽兩個字剛喊出口,申夏就再說不出話來。林月雲拍拍申夏,問了幾遍怎麼回事。申夏的眼淚流個不停:“媽媽,可以...保肛了...可以保肛了...”她抬起頭接著說:“媽媽,老家醫院說你腫瘤的位置太低,得把整個肛門切掉,以後都要在肚子上打孔帶個袋子,這對你太殘忍了,我壓在心裏好久,不忍心告訴你,想著到這來看看大夫怎麼說...”說到這裏申夏愈發覺得如果是這樣母親就實在太可憐了,不禁哭得更凶,抽抽搭搭的話都快說不清了:“檢查結果沒出來這幾天,我的新天天提到嗓子眼,但剛剛徐大夫說你可以保肛,我心裏的大石頭一下子就放下來了。”

林月雲起初並不知道這些,保肛、造瘺這些詞對她來講更是陌生。申夏因為哭得厲害,話又說得斷斷續續,林月雲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想到不到50歲的年紀,如果終身攜掛造口袋,她真的無法接受,如今能保肛,也算是在刀尖上走了一遭。她攬住申夏,喚了一聲:“我的乖乖,你也受苦了。”說罷跟著嗚嗚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