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日申夏沒有休息,她要趕回老家給母親換造口袋。回家的鄉道修的很寬,冬日裏,兩邊的樹落得光禿禿的,連山都顯得比其它季節單薄。
車一進院子,申夏就看見父親在忙活。廚房外沿著院牆搭了個鐵硼,一排排煤球整齊碼在牆邊,棚裏放著個一人多寬的大樹墩,申青鬆平時就在上麵剁骨拆肉,這會兒他正坐在棚裏,麵前放著個大水盆,鼓鼓往外冒著熱氣,盆裏泡著羊頭和羊雜,申青鬆用力的用刮刀刮著,內髒上有些粘膜刮不掉就需要用手撕,大冬天裏,他上身隻穿一件保暖衣,袖口推的老高,壓低著身體,手拈的飛快,發福的肚子抵到胸口,嘴裏不時發出粗重的喘息。
申夏停好車走過去,叫了一聲;“爸。”
申青鬆抬頭看了一眼,並未停下手裏的動作:“今天怎麼回來了。”
“今天星期天。”申夏回答。
“哦,你媽在裏麵。”申青鬆朝著院子對麵住的地方揚了揚頭,又對申夏說;“提瓶開水來。”
申夏提過來問:“都倒裏麵嗎?”
“嗯。”申青鬆身體往後靠了靠。
一瓶開水澆下去,申青鬆吹散眼前的熱氣,把盆裏的肉翻了個麵,又開始拾掇起來。
“別燙著了。”申夏說。
“這東西不燙弄不幹淨,”申青鬆說,“處理羊頭、豬頭一類的,眼睛耳朵都要一點點摳。這活現在好多人搞不來,太麻煩,搞不幹淨,味道就不一樣。”
申青鬆的手藝很好,一到冬天,市裏的人都會提前打電話預定,驅車幾十公裏來吃牛羊肉火鍋。申夏心裏想,如果父親不賭,一家人的日子不知道該有多好過。人真的很奇怪,一方麵拚了命的掙錢,到了賭桌上,又不把錢當錢。說他可恨,十裏八鄉找不到像他這樣有手藝能吃苦的,說他可敬,隻賭博這一條就把一個家拉入萬丈深淵。申夏恨他,又做不到完全恨他,隻覺父親還不如就做一個十惡不赦的人,自己就不用在這種複雜的情感裏苦苦掙紮了。
申夏進屋見母親正在洗手間搓衣服,忙問:“你怎麼還在洗衣服。”
“我不洗誰洗,”林月雲反問到:“你爸天天襪子內褲到處扔。”
申夏問:“不是有洗衣機嗎?”
“洗衣機洗不幹淨,沾了油汙必須用熱水泡過再用手搓。”林月雲說;“以後你結婚千萬別找不愛幹淨的,跟在後麵清家務都要累死。”
申夏欲伸手幫忙,林月雲趕緊用胳膊擋過去說:“這都是沾了油的,你搓不幹淨,別看媽媽身體這樣,手勁還是比你大。”
洗衣機在後院,等林月雲搓完,申夏提起衣服到後麵用洗衣機漂洗幾遍,又脫了水。她想不通剛出院的病人,為什麼回到家就開始伺候丈夫。是愛嗎,可她不是口口聲聲說著恨嗎。申夏心裏充斥著一股怨氣,晾完衣服走到前院,看到父親又在揮刀砍骨頭。怨氣瞬間又化為憐憫,是啊,他還有他的活要做,不掙錢一家人吃什麼,母親又拿什麼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