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夏以為能睡到第二天中午,結果8點多就醒了。她閉上眼睛想繼續睡,但心中諸多雜事,索性起來洗漱。
冰箱裏什麼東西都沒有,申夏也沒有胃口,又懶懶的關上冰箱,窩到沙發上。她打開電腦,今天要核對舞蹈會員的課時和費用。已經停課一個多月,接下來還要長期往返z市,舞蹈工作室沒法正常上課,申夏準備停課,在醫院已經和會員說好,等回來核算完沒上的課時,再逐一退費。
一上午又打掃了家裏的衛生,洗了積攢的衣服,快到中午隨便叫了個外賣填肚子,下午就去單位報到上班了。打完招呼,同事們都去忙自己的事,申夏在外難熬的一個多月,對於他們來說,仍是按部就班的過日子,並不會因為某一個人的缺失而有區別。她走到辦公桌前,所有的東西和她請假前一樣,甚至筆筒裏的筆都沒有變過位置,仿佛她從未走過。
今天約了工作室的房東談退房。下了班,申夏直接去了舞蹈室。這是一個80平左右的房間,隻有一個教室一個更衣室。工作日白天沒空,隻有下班和周末才有時間兼顧,所以,這種小小的工作室,固定的學員對申夏來說剛剛好。工作室布置簡單,卻幹淨溫馨。淺藍色的背景牆,白色的紗簾垂在兩邊,正中間印著舞蹈室的名字“一顆橙舞蹈”
一顆橙,申夏的心跳動了一下,裏麵深埋的那個人好像蘇醒了過來。
那是她去大師課進修的頭一天晚上,李明陽來看她,他們到常去的商場吃飯,走到附近的天橋下等紅綠燈。李明陽開心的說;“你好好學,等我以後有錢了,再給你開一個大大的舞蹈室,幾間教室連在一起,到時候,你把舞蹈和瑜伽結合起來,做成x市最大的機構。”他看向申夏,眼裏帶著看到珠寶般的光彩:“你這麼漂亮,又有能力,性格也討人喜歡,一定什麼事情都能做好。”
申夏覺得描繪的未來就在眼前,整顆心像發酵的麵包膨脹起來。她開心的湊過去親了一下李明陽的麵頰,笑道:“真的呀!”
李明陽認真的說;“真的,你做什麼我都支持!”
申夏扭過身思考著;“嗯...那舞蹈室取什麼名字呢。我喜歡跳舞,你的名字裏又有個明字,不如就叫明悅吧,也意味著讓來上課的學員們都能明白為什麼喜歡跳舞。”
李明陽用手指刮了刮申夏的臉說;“我之前也想了一個名字。”申夏有點潔癖,上完課就要洗頭,一洗頭就會掉很多頭發。她的頭發又多又厚,每次拿吹風機都會吹得手臂酸痛,所以十分痛恨。後來每次洗完頭,李明陽就讓她躺在沙發上,捋下她的頭發,用吹風機慢慢吹。李明陽也甚少摸申夏的頭發,因為她說頭摸多了會油,又要洗。
李明陽收回手接著說:“叫一顆橙舞蹈,你最愛吃橙子,橙子也最像你,香香甜甜帶一點酸。你在教室裏蹦蹦跳跳的,就像一顆滾來滾去的小橙子。”說到最後,他大抵是想到那個畫麵無比可愛,憨憨地笑了起來。
申夏偏頭看著李明陽,他勾起的唇角都沒放下,眼睛裏全是憧憬和化不開的溫柔。對麵天橋上,彩色的led燈帶發著五彩斑斕的光,暈染了頭頂那一片天空,就像申夏心裏的幸福泡泡,她太幸福了,幸福到覺得天橋上走過的每一對情侶都是幸福的。
申夏把教室的燈全部打開,射燈照的鏡子反射出白色光暈。音響已經沒有電了,上麵落了淺淺的灰塵,長久沒有人氣的教室,即使燈光再亮也顯得很冷清。申夏走到更衣室,心裏空落落的,不久前學員們還在裏麵換衣服,互相說著哪裏再瘦一點,哪裏再豐滿一點,引得人開心大笑。
下次再站到教室,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申夏心裏想。她找出一個帆布袋,一件一件的收拾自己的練功服。鞋櫃裏還有一雙磨破的練功襪,兩雙腳趾磨穿的練功鞋。她沒舍得扔,另外找了一個袋子收起來。
房東說下一個租戶不一定用來做什麼,有些人比較忌諱屋子裏有大麵的鏡子,讓申夏到退租日期前恢複原樣。這幾天,學員和教室的東西都陸陸續續清空,等到周末,申夏帶著約好的師傅來拆鏡子。師傅看了一圈說:“鏡子是背膠黏上去的,隻能敲碎了拆。有沒有東西墊一下,別掉下來砸壞地板崩到人。”
申夏找了一圈也沒有合適的東西,最後指了指背景牆的簾子說:“把那個拆下來墊上吧。”
師傅很快行動起來,細細密密地敲著鏡子。一塊塊玻璃掉下來,砸在申夏的心上,割開一個個口子。這些年,一顆心早已被回憶淩遲的感覺不到疼痛。在失去李明陽的那段時間裏,她想做些什麼來支撐自己活下去,於是開了這個舞蹈室,從此這裏就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覺得守著這份約定也算是兩個人在這世上最後的鏈接,如今,連這麼一方小小的天地,也坍塌了。
師傅砸完玻璃,搓掉背膠,又重新批上膩子刷上漆,幹完活,又把窗簾上的碎玻璃裹緊帶了出去。申夏一個人清掃著地上的碎渣,空間的痕跡可以覆蓋、清掃,腦子裏的卻不行。申夏在教室裏走了一圈,到處看看,最後關上燈,鎖好門離開了。一切歸零,這個地方,她再也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