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這天是個陰霾天,黃色的粉塵顆粒編織成一塊巨大的紗布,籠罩著天空,到處都灰蒙蒙的。
林月雲傷口還未完全長好,隻能穿著睡衣,申夏把襖給她裹上,兩人一起出了病房。林月雲在後麵走的很小心,申夏快一步去按電梯,她雙手都提上了行李,包裹比她整個人還要寬,身體笨重,腳步卻掂的飛快。她張開雙臂護住林月雲進去,又把她擋在身後,中途有人往電梯擠,申夏都會沒好氣的喊:“別擠了別急了,後麵有手術病人呢。”有時候,臭臉總比客氣要好使。
兩人中午前終於趕到了家,鄉村的空氣比城裏好,陽光絲絲縷縷的穿透陰霾,稍稍有點暖意。林月雲沒有和鄰居多寒暄,就進臥室躺下休息了。申夏收拾完行李,去廚房轉了一圈。
申青鬆正在下麵,他邊攪動著鍋裏的湯邊問:“你媽怎麼樣了,沒事吧。”
申夏心裏真想回一句:你沒事吧,這可是癌症啊。忍過那股氣後說到:“過一個月要去放療,放療結束後每個月還要去化療。”
“放療?怎麼還要化療,不是說沒事,做完手術就可以回來嗎?”申青鬆停下手裏的勺子,抬頭看向申夏。
“她這個已經是中晚期了,那些話是安慰她,也是安慰你的。”申夏盯著他的眼睛回答,企圖能在那雙眼睛裏看到震驚、後悔、良知、傷心的情緒,然而什麼都沒有。申青鬆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默默的盛了兩碗麵。申夏端著進了臥室,一碗遞給母親,自己坐在床尾,兩個人一起吃了起來。
“家裏下碗麵都比外麵的飯好吃,”林月雲喝了一口湯,隻覺心中熨帖,高興的說:“”還是豬油香。”
申夏點頭附和,冷冷的天氣,還是這種熱乎乎的湯湯水水合胃口。
“你爸說什麼了嗎?”林月雲接著問。
申夏知道母親想聽父親說些關心話,她心中不忍,撥弄著碗裏的麵條搪塞到:“沒說什麼,這個點正忙,應該顧不得。”
林月雲點點頭說:“他晚上忙完,你倆坐一塊說說,你勸勸他,我都這樣了,他總不會還要去賭吧。”
申夏應了一聲,腦子裏突然想起一段話:“賭博的爸,癌症的媽,破產的家庭,碎掉的她。”申夏唇角扯出一絲苦笑,要是哪天去兼職給母親掙醫藥費,說出的緣由怕是都要被人當成騙子。這年頭,騙子都會包裝勵誌故事,講的聲淚俱下情真意切。真實經曆的人卻要強忍心底,笑著說沒事。真是諷刺。
忙完一天的活,申青鬆把灶膛裏燒柴剩下的火炭都掏到火盆裏。還是明火的火力旺,比電暖氣和空調都要攢勁。申夏臉炕的發燙,把凳子往後挪了挪。申青鬆從旁邊拉了一把凳子坐下,從兜裏掏出打火機和煙。申夏瞟了一眼沒好氣的說:“你怎麼一坐下就是掏煙呢,我這會兒頭疼的很。”申青鬆沒抬頭,訕訕的又把煙塞進煙盒揣回口袋。
兩個人都有話說,又都不知道從哪說起,還是申夏先開了口:“爸爸,算我求你了,以後別賭了,咱家這情況經不起了。”她覺得兩個人先不論對錯,母親為這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看在又生了病的份上,父親應該會讓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