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風寒露,藤蘿寂寂,落地無聲。月色投影至冰涼的青石板地麵上,縱橫交錯如一隻隻地獄之手。風離禦半伏在案幾上,神情頹然,晚風自窗間吹了進來,拂在他臉上,搖動滿室燭焰紛亂。
“嗒嗒”聲輕盈響起,似女子蓮步輕移。
風離禦眉頭一皺,隻冷聲道:“出去!”
映月腳步一僵,卻執意走上前來,緩緩坐在風離禦身邊,玉黃色長裙垂落於地,如同在他身邊盛開了一朵明豔的向日葵。
映月癡戀地瞧著風離禦,他的墨發束著好看的玉冠,有幾縷垂在耳側,她想要伸手去替他順至耳後,卻硬生生克製住了,手僵在半空中,緩緩垂落。眸中含了無限柔情,映月小聲勸道:“王爺,別再喝了。”
風離禦似無意識地把玩著手中的玉瓷酒杯,神情迷離。
“嗬嗬。”他輕笑起來,低低道:“既然來了,你一起喝一杯吧。”言罷,他伸手去拿酒壺,那酒壺掂在手中很輕,晃一晃,毫無酒液晃動的聲響。
風離禦惱道:“連你也同本王作對!”隨手厭棄地將酒壺丟掉,他大喊,“酒,去拿酒來!”
見他神情暴戾,映月一驚,忙道:“臣妾屋中尚有青梅酒,王爺要不湊合著再飲一些?”
“快去!”風離禦雙眸微紅,幾乎是怒吼出聲。
映月忙去隔壁取來青梅酒。
風離禦也不看她,隻一個勁兒往杯中倒酒,再一口飲盡。如此又飲了好幾杯,他抬眸瞧了映月一眼,隻覺她麵頰竟是紅得似火。也不知是為何,漸漸地,那張臉竟與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一抹含羞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方才的煙兒,羞怯地溺在風離澈懷中。
風離禦忽覺有巨石壓在心口,透不過氣來。騰地掃落桌上酒杯,腦中沉沉,他起身想走入內房歇息。腳下步子愈來愈沉重,突然他踢到一個軟墊,酒醉令他腳步更加踉蹌。身邊隱有女子芬芳靠近,他想伸手揮去,腳下卻一軟,整個人重重朝那抹芬芳跌去,再無絲毫意識。
次日天色大亮,日光從窗子裏透入,映著一室的香豔綺麗。
風離禦幽幽醒轉,隻覺頭脹欲裂,伸手觸及身旁,竟是一陣柔軟。他心中一驚,側身一瞧,見是一截藕臂纏繞著他的手肘,竟是映月依偎著他,睡得香甜。
腦中“轟”的一聲,風離禦俊顏上血色褪淨。他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努力去回想昨晚的點滴,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低首瞧見自己竟是換了一襲白色絲質錦衾睡袍。自己竟連何時沐浴過都沒有絲毫記憶。若不是飲酒後的醉紅還浮在臉頰上,他想他此刻一定被自己蒼白無血色的麵容出賣了。
身旁的映月,亦是穿著一身絲白寢衣。
風離禦有些不知所措地拂開映月的手臂,心中空茫茫的一片,難道他酒後錯將映月當作了煙兒?
他身子動時,映月其實已經醒了,隻是繼續裝睡,時不時偷偷瞄一眼他。見他神色惘然,眸中似透出濃濃的悔意,甚至連穿衣裳的手都在顫抖著,腰間的鑲金玉帶他竟扣了三次也沒扣上。她隱隱約約明白了,心中登時酸澀難受。
察覺到風離禦要離開,映月佯裝醒轉,藕臂一伸,攬住他的腰,微熱的小臉貼向他後背。語調柔婉醉人,若清晨黃鸝脆鳴,她撒嬌道:“王爺,天色還早呢。再陪臣妾一會兒嘛。”
風離禦不著痕跡地移開映月的手,回轉身,瞧見映月一副初為人妻子的嬌羞樣,清純天真的水眸滿是期待地瞧著他,他心中似被人狠狠一抽,痛得麻木。遲滯了下,他終是問道:“昨晚?”
聞言,映月臉一路紅至脖子,頭幾乎要埋入被子裏,羞怯道:“昨晚王爺多喝了幾杯,後來又吐了一身,香墨與青黛都不在,臣妾自己弄來浴桶給王爺沐浴……”
映月益發害羞,無措的雙手不停地攪動著衣擺,“哪知王爺,突然……突然對臣妾……”
風離禦眸中閃過失望。映月坐起身來,潔白床單上露出一抹刺目鮮豔的紅,奪目的顏色如閃電般刺入他的雙眼。心內大駭,他腦海中不斷翻滾著,他曾對煙兒許下的承諾:完璧歸趙。完璧歸趙……如今卻……
映月見風離禦怔愣不語,鳳眸中滿是哀傷,她心中更痛,緊捏被單一角,直至攥出深刻駭人的褶皺。強忍住心底悲憤,她佯裝天真,怯怯問道:“王爺,映月是你的妃,難道我們……難道不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