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遇·玲瓏緣(1 / 3)

初冬,天寒,色青蒼。

北風漫卷,薄冰如鏡,卻掩不住學士府門前豔紅的喜氣。朝中各級官員紛紛送來賀禮,恭祝翰林學士李邃結發之喜。

溪客站在府外望著內外來往的賓客,心中疑惑:據他一路追查,師妹玲瓏就在此處。但她身為花醫門的冬月堂主,怎會與朝廷官員有所往來?

花醫門乃是當今武林中少見的醫者門派。門下共分十二堂,以十二個月代稱。各堂主以花為藥,懸壺濟世,為武林所稱道。溪客正是花醫門中六堂主荷月,要尋的玲瓏則是他的十一師妹,冬月,因花屬水仙,便取了水仙另一稱呼“玉玲瓏”之玲瓏。

正想著,身後熟悉的清冷聲音傳來:“荷月堂主,唐沐蝶先向花醫門道喜了。”

溪客回身,身後的韶齡女子一身暗紅衣衫,正是唐門舊識唐沐蝶。他徐徐還禮:“何喜之有?”

唐沐蝶淡笑:“冬月堂主今日大婚,難道不是大喜?”

玲瓏要成親?溪客一驚,唐沐蝶已自顧自入了府去。他隻得向身邊侍女問道:“請問,李學士是與哪家的小姐成親?”

那侍女顯然是見過些世麵的,緩緩對溪客一禮,語聲柔和:“是荷月堂主吧?夫人常說起六堂主呢,快請。”

“夫人?”見侍女反應,溪客已知唐沐蝶所言八成是真,但還是將信將疑。

侍女的目光有些躲閃:“正是花醫門冬月堂主,現在當稱李夫人了。”

溪客隨著侍女進入堂中。府中種滿了水仙,一路花色秀美,香氣醉人,溪客笑道:“不俱淤泥侵皓素,全憑風露發幽妍。這李學士是因玲瓏,才種起了水仙?”

淩波輕輕一垂首,算是回答。入得堂中,隻聽賀喜之聲不斷,翰林學士李邃著大紅喜服在堂中迎來送往,麵上笑意不絕。但堂中並無武林中人,看來玲瓏並未將成親之事在武林中傳開。

初見李邃,隻見他麵上帶笑,眼神卻冰冷,隱帶警惕之意。溪客一拱手笑道:“在下花醫門荷月溪客,特前來賀喜。”

李邃一怔,馬上又帶上笑意:“原來是荷月堂主,當真稀客,快請上座。”

溪客笑著推辭,見唐沐蝶坐在角落,神情嚴肅,也挪了過去,低聲道:“你怎麼會追到這裏?”

唐沐蝶冷笑:“冬月花影花時將至,我自要前來一觀。”

“唐姑娘,”溪客一皺眉,低聲道,“請別再說出花影二字!”

極少有人知道花醫門的另一個名字,月影風痕。這是令任何武林中人都聞之失色的名字,劍似月千影,毒如風無痕。堂主便是組織中的殺手,又稱花影,每位花影一年隻接一次任務,收銀取命,絕無失手。

唐沐蝶並不理會,淡淡道:“荷月堂主,為活下去而剝奪他人的性命,這種想法恕在下無法苟同。”

溪客眉頭皺得更緊:月影風痕門下弟子,全部是病入膏肓、再無生路之人。門主將他們收養後,將他們各自的魂魄依附於花,便能以花為媒介維持性命。花影每年必須在自己屬花花開最盛時,接下任務,殺人後吸取未消散的生氣。

身為花影,溪客自是不反對每年的任務。何況門主每年發下的追殺令,也都是聲名狼藉的惡者,他們不過是斬惡除害。但唐沐蝶始終無法認同,每次花影執行任務後,她都會在眾人麵前找出破綻,捕殺花影,讓他無法出手相救。

想到這裏,他隻能長歎:他特地來找玲瓏,隻為提醒她小心在意,不想唐沐蝶還是追了過來。不過今天是成親之日,玲瓏總不會在自己大喜的日子動手罷?

“淩波,李邃在找你!”忽聽有人大聲喊,是在喚方才那個侍女。

淩波?溪客有幾分在意,唐沐蝶也若有所思。隻見李邃輕輕對淩波點頭,淩波會意,一轉身入了後堂。

鑼鼓聲忽地響起,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吉時已到,拜——堂!”

環佩叮當中,淩波扶著新娘從後堂轉出。隻見新娘被蓋頭遮著,看不見麵容,身穿花釵大袖禮服、足踏繡鞋,一望便感受到她那謙恭淡雅之氣。

隻是,這謙恭淡雅,與自己所想的高貴典雅,終是差了些……溪客微微有些失望。有人帶頭喝了聲彩,大家也都紛紛應著,賀聲再起。卻聽唐沐蝶低聲冷笑:“冬月花影原來也不過如此,還不如身邊那女子。”

溪客尷尬地笑,心下卻也奇怪:玲瓏花屬水仙,極是高貴傲然,幾年不見,望來怎會是如此感覺?

淩波將玲瓏扶出後便退下,留李邃與玲瓏二人在堂前。三拜過後,喜娘送上彩結相連的兩盞酒杯,各自倒了酒,李邃輕輕為玲瓏掀起蓋頭一角,玲瓏卻不知為何,遲疑了好久,才略略顫抖著接過了酒杯。

李邃舉杯做勢要飲,玲瓏卻絲毫沒有動作。眾人不知為何,隻當是新娘害羞,更有人哄笑。一旁的淩波卻不顧禮法,上前輕聲道:“夫人,該飲交杯酒了。”

玲瓏本似在遲疑,此時忽地決然舉杯。李邃應著她的動作,兩人同時將交杯酒一飲而盡,眾人轟然叫好!

唐沐蝶搖搖頭,低聲道:“冬月花影像是有難言之隱。”

溪客也覺奇怪,即使是成親,玲瓏也不當緊張至此。隻見她喝盡杯中酒後,與李邃同時擲下酒杯。喜娘俯身忙去看那酒杯,不多時起身喜道:“盞一仰一合,穀雲大吉!”

李邃朗聲長笑,拿起喜秤,緩緩去掀蓋頭。然還沒有掀開,卻忽見玲瓏一下子捂住胸口,嘶聲喊著什麼,從豔紅大袖中露出的手指,竟然是黑色的!

溪客望得分明,心下一緊,脫口道:“快掀蓋頭,玲瓏中毒了!”

李邃似乎是愣住,望著玲瓏倒在自己麵前,半晌沒有動作。唐沐蝶上前一把掀起蓋頭,新娘的麵容猛地現在眾人麵前!

眾人齊齊吸了口冷氣。

新娘的臉腫脹發黑,形象可怖,再看不出應有的秀美模樣。李邃手中喜秤“呯”地墜地,似乎還不敢相信,低聲喚:“玲……玲瓏?”

唐沐蝶早診了脈,無奈地搖首:“此毒已入心脈,李學士,請節哀。”

此言一出,座中大嘩,一旁的侍女更是紛紛掩麵驚叫。淩波倒鎮定得很,一邊請賓客安心,一邊喝斥侍女安靜,待場麵平靜下來,才輕輕走到李邃身邊,請他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