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遇·桂花緣(2 / 3)

琴幽臉色發白,卻依然保持著鎮定。溪客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得也呆住——

房門大開,唐沐蝶站在屋內,臉色同樣慘白。屋中桂枝滿地,上麵濺著些許鮮血。而最刺目的,是一把泛著銀光的長劍,正插在倒在地上的齊悟的心口!

“師兄!”跟在後麵的棲和看到這一幕,腰畔長劍當啷落地,立時落下淚來。溪客顧不得許多,急忙上前查看,然而那柄劍直入心口,顯然齊悟已經無救。

而且……他還有餘脈,分明是方才才中的劍!

齊悟的名聲甚好,怎麼會無故被殺?既是方才中劍,會是唐沐蝶殺了他嗎?流月峰掌門非泛泛之輩,她不過二十出頭,怎會有如此功力?這滿地的桂枝又是怎麼回事?

溪客一時思索萬重,無奈地歎了口氣,沉聲對唐沐蝶道:“唐姑娘,你為何殺他?”

唐沐蝶雖臉色發白,卻也鎮定得很,不閃不避坦然道:“我沒有殺他,我推門進來時他心口已經中劍了。”

“不可能,”溪客斷然道,“你可以自己斷脈,他雖然無救,還有微弱的餘脈,證明他是剛剛中劍。方才你一過來我就聽到打鬥聲,除了你,當時還有誰在場?”

棲和聽溪客如此說,當即拔了劍就要與唐沐蝶拚命。清秋一把奪下他的劍,冷冷道:“貴客請聽園主吩咐。”

“清秋,不得對客人無禮。”琴幽淡淡道,又阻住溪客的逼問,柔聲問,“唐姑娘,你推開門時是什麼情形?”

唐沐蝶神色變幻,許久才道:“走廊中燭光太暗,我推開門時什麼都看不清,隻聽見有東西落地的聲音,大概就是這些桂枝掉在地上。同時——”

“同時什麼?”棲和紅著眼眶怒喝,但不知為什麼,溪客卻覺得他這一問,有幾分膽怯。

唐沐蝶一字一句道:“我覺得有血濺在我的身上,顯然齊掌門是推門時被殺。而且屋中本有一個人影,在我推門進來之時,便逃出了。”

溪客將信將疑:“逃出?八師妹就在門口,那人是從哪裏逃出的?”

“啊!”清秋忽然想起了什麼,啊了一聲,沒有說話。琴幽望了他一眼,走進屋中,輕輕地轉動了什麼機關,屋中竟豁然出現了一個小門。棲和的臉色霎時變了。

“有暗門?”溪客問,“這暗門通向哪裏?園裏建的嗎?”

“園中自來就有,通向月桂房。”清秋說著,棲和的臉色更加慘白。

“還有,”琴幽的聲音響起,依然溫溫柔柔,“唐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今日清秋上桂枝時,你為什麼要將桂枝移動?齊掌門聞桂香頭暈與這有沒有關係?而且,為什麼你要到齊掌門的丹桂房中來?”

唐沐蝶的聲音聽起來並不驚慌,隻是有幾分疑惑:“清秋所上桂枝分明是下品的四季桂,我讓他放在齊掌門麵前,隻是怕他錯了次序,引人恥笑,有何不妥?還有,這裏明明就是日香房,琴園主何出此言?”

琴幽緩緩退後幾步,望向房門外的門牌。除了身在房中的唐沐蝶,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門邊三個娟秀小字。

丹桂房。

唐沐蝶出房一望,霎時臉色也變了。遲疑了半晌,才道:“我進房時明明寫著日香房,我是看著牌名才進來的。”

棲和怒道:“不可能,你分明是看這房裏沒人,才殺了掌門師兄!”

說著他作勢又要拔劍,依然被清秋阻住。溪客手輕揮,道:“棲和少俠先別急,聽唐姑娘怎麼說。”

唐沐蝶冷冷道:“我與齊掌門無怨無仇,隻是偶遇,更不會動手殺人。何況若論武功,我又怎會是流月劍傳人的對手。隻是,方才我分明看到這門牌上寫著日香房三字,不知為何會變成丹桂房。”

棲和還待再說,琴幽打斷了他,柔聲道:“師兄,事出突然,不找出凶手我無法向流月峰交代,請讓我再仔細查看齊掌門屍體。”

說著,她徑自入了房,接著便反手關上了房門。

琴幽的作法讓溪客心頭頓起寒意,但他什麼也沒有說,轉向棲和接著問道:“棲和少俠,出事之時,請問你在哪裏?”

棲和目光有些畏縮,遲疑了好久,才道:“在這裏。”

“這裏?”溪客反問。

棲和突然鼓足了勇氣,大聲道:“就在掌門師兄的房間裏!”

唐沐蝶神色不見意外,冷笑道:“果然是你。”

“你在這裏做什麼?”溪客知他必有下文,便催問道。

棲和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說,他的小師妹身受重傷,隻有鬥香園的九裏香可能醫治。他想求掌門師兄向琴幽相借靈藥,為她續命。但掌門師兄不肯無故求人,他就一路求到鬥香園來。今夜見師兄身體不適,他本想來探望師兄,再求一次。徘徊間,他不小心在房間中發現了直通丹桂房的暗門,好奇下走了進來。但還什麼都沒有看到,就有人推門進來,他匆忙從原路離開,卻碰上了溪客。

“那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溪客追問。

“隻聽到有東西落地的聲音,看房間裏的情況,像是桂枝。還有……”

“還有什麼?”

棲和右手緩緩捏緊劍柄,骨節用力得發白,道:“還有劍刺入體的聲音。”

溪客怔住。

他並不意外,這裏的一切也都說明了這一點。隻是,如果齊悟當真是那一瞬間被殺,太不合常理:若是唐沐蝶殺他,不應選在此時下手,且她說的門牌之事也是疑點重重。若說是棲和所殺也不太可能,齊悟被殺時流血甚多,棲和身上卻沒有一絲血跡。

“清秋,這桂枝是原本就在房間中的嗎?”溪客問清秋。

清秋微微欠身,答:“是在房中的裝飾,每個客房中都有。”

溪客不語。唐沐蝶、棲和、暗門、桂枝、齊悟的屍體、門牌……他逐一連綴著,越想思路越是清晰,但也越發心寒。

唐沐蝶突然開口,聲音冷冷清清,她問清秋:“琴園主往年中秋都是如此賞桂嗎?”

清秋搖首:“不是,隻有今年如此。”

她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又冷冷道:“清秋,你是什麼人。”

清秋垂首低眉,看不見他的表情,低聲道:“在下是鬥香園的下人。”

溪客隻冷眼旁觀,並不說話。唐沐蝶聞言,淡淡地笑:“清秋,你已經暴露得太多,值得嗎?”

清秋神色不變,正待回答,房門突然大開,是琴幽走了出來。她的聲音已不似先前的溫柔,清冷得如同深穀琴音。

“唐姑娘,我已查明齊掌門中了迷香,隻怕便是你移動桂枝時所下。今夜之事,你要給鬥香園一個交待。”

唐沐蝶沒有驚訝,仿佛早已料到,隻是冷笑。

“八師妹!”溪客已經全然明白,但隻喚了一聲,就被琴幽冰冷的語聲阻止。

她說:“六師兄何必阻攔,你不也是如此嗎?”

溪客心一顫,住了口。卻見唐沐蝶輕輕上前一步,嘴唇微顫,竟以傳音之法對他與琴幽道:“所以你便如此嗎,桂月花影?”

棲雲與清秋聽不到傳音,麵上隻是茫然,溪客與琴幽的神色都是劇變。

極少有人知道花醫門的另一個名字,月影風痕。這是令任何武林中人都聞之失色的名字,劍似月千影,毒如風無痕。堂主便是組織中的殺手,又稱花影,每位花影一年隻接一次任務,收銀取命,絕無失手。

這等機密之事,她怎麼會知曉。溪客與琴幽交換著神色,雙手都輕輕探入袖中——袖中所藏,是月影風痕極密之劍,花影劍。隻要唐沐蝶有一絲泄露秘密之意,他們就立即出手!

然唐沐蝶仍以傳音之法淡淡道:“荷月花影,桂月花影,不想暴露秘密,就請進屋詳談吧。”

如若三人對峙,至少自己這方占有優勢……溪客尋思著。琴幽會意,讓清秋到隔壁安撫棲和的情緒,自己與溪客一同入了丹桂房,點燃蠟燭。唐沐蝶隨後入內關上門,幽幽的燭光下,齊悟的屍體顯得分外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