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2 / 3)

在結束後美麗說,對不起,楊樹,我是真的太愛你了,也許以前我有很壞很壞的名聲,但我從此以後,想做一個純潔的女人,想做一個好女人,一個擁有完美道德和操守的女人,我多想給你生一個兒子,然後把他撫養長大。

楊樹說,不要說對不起,親愛的,我更愛你,比你愛我還要愛你。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隻要你還愛我就行了。

美麗說,我是愛你的,但我知道我這樣在上班的時候纏著你是不好的,對你的工作,還有對你的身體都是不好的。我會說服自己的,我會克製自己的。說真的,我就是跟你那樣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一個擺脫了所有痛苦與束縛的女人。隻有你寬容我,縱容我,使我第一次完全地放鬆了自己。我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我從來沒有這樣大膽而放肆,也從來沒有這樣深刻,更是從來都沒有這樣忘我過。我在跟你的愛裏,真正地墮落了,但也真正地升華了。我第一次覺得跟你的性是如此的美妙,完美,第一次覺得性是如此的崇高,我所有的罪惡感都消除了。對自己也不再痛恨,同情與憐憫。你給了我太多的生命。我原本想揮霍我的生命,是的,真的是揮霍,我的青春被我揮霍了,我的愛也被我揮霍了,我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遇到了你,我原本是想與你調調情而已,真的,這是我的內心話,請你一定要相信,可是,現在我不能自拔地愛上了你,愛上你的靈魂,愛上你的愛,我原本是罪惡的,可是你卻讓我得到了善,得到了愛。我是醜,可是,現在卻得到了美。親愛的,我原本對生命已經無望,已經做好了揮霍殆盡的準備,我對死亡早已向往已久,可是,我又不甘心,所以我找到了你,隻有你還對我有那麼一絲的愛,現在不同了,我能感覺到你是愛我的,真心真意地愛著我。這就足夠了。你的這些愛完全可以清洗我靈魂深處所有的罪惡,還剩餘了很多,我現在是一個貪婪的女人,就是因為你的愛。親愛的,說起死亡,我現在一點兒都不怕了,也沒有不甘心了,我覺得知足了。你給了我最後的生命,不,是全新的生命。剩下的歲月,我是為你活著的。楊樹看到這些時,真的感動極了。他回道,你的這些話使我承受不起,我沒有給你什麼,隻有愛。

她回到,但愛是世界上最珍貴最豐富最富有的東西,是用之不盡的源泉,是生命的源泉。你拯救了我!

楊樹回道,親愛的,你也拯救了我!

下午的時候,楊樹再一次想起這些驚心動魄的事時,覺得恍若隔世。他沒有再跟美麗聯係。他想靜一靜。美麗也沒再跟他聯係。

連續一周,他們都極力地克製著自己。誰也沒主動地打過一個電話。

後來,還是楊樹忍不住了,他給美麗發了一個短信:這幾天你好嗎?

美麗立刻就回了過來,好,請看看我的郵件。

楊樹趕緊打開郵箱,發現美麗的新郵件。打開一看,是幾篇散文,更準確地說,是幾封情書。其中一封是這樣寫的:

這幾天來,我的靈魂寧靜極了。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感受。我閉上眼睛時,能感覺到我在向無限擴張,真的,我覺得自己忽然間被打開了,生命徹底地向大地鋪展了,宇宙有多大,我的想像力就能到多遠,我的生命就能到哪裏。這是一個女人從來都感受不到的極限,可我感受到了。我坐在五羊河畔,從早晨一直到黃昏,我看著緋紅的晚霞在天邊浮現的時候,感動極了。我聽到了很多的聲音,有鳥的聲音,有風聲,有河流的聲音,還有我心中湧起的感動的聲音。在這樣的時候,我隻是偶爾會想起你,更多的時候,我望著世界,就像望著你一樣。我知道,這是我真正地得到了愛,一種堅實的寬廣的善的愛。過去,我隻能聽到人的聲音和錢的聲音,還有我欲望與痛苦的聲音。現在,我終於回來了。我回到了大地上。這是一種奇妙的感受。我生於城市,長於城市,從未對大地有過這樣的親近感。這種親近感源自於你。正是因為我感到自己回到了大地上,才可能如此遼闊地去愛,這是真正的崇高,從大地上生長出來的崇高,並非人製造的崇高。

欲望在悄悄地後退,而愛在無聲地前進。這是我最真切的感受。親愛的,假如我能在此生如此美好地活下去,我要感激你,感激生命,還要感激上帝。你知道嗎,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感恩的念頭。過去我引以為傲的是我的漂亮,我用它來獲取一切。在這種獲取中,我對世界產生了絕望。我認為,人性是惡的,人性就是一種欲望。可是,你的愛改變了一切。這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議了。有一種善自大地上生出,悄悄地順著我的雙腳向上生長,今天,我已經感覺到它升到了我的心裏,然後又到了我的頭腦裏,我知道明天它又會沉到我的心海裏,它將與我心海的海平麵彙合。

親愛的,我說了這麼多,我每天活著就是給你寫信,寫出我對這世界的感受,寫出我的愛,也讓我的罪惡順著我的筆汩汩地流出來吧。我不想寫什麼小說了,我就想寫這些。這是愛,我一天都不想中斷。

當楊樹在讀著這些信的時候,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他來到辦公室裏,再也不去和同事們胡聊了。他的心裏滿滿當當,仿佛裝著一個巨大的東西。他想了很久,才知道哪是愛,哪是整個宇宙。

大約是一個月左右,美麗說:親愛的,這幾天我又想要你,我又想不起你的樣子了,你為什麼不給我你的照片呢?我還想看到你的錄像。

楊樹也有些想。他說:我的樣子真的太難看了,與你的美麗形成了天然的區別。美麗說,不,在我眼裏,你的一切都將是壯麗的。

楊樹隻好弄來照相機和攝像機,將他的各個側麵和手淫(他們虛擬性愛)時的錄像發給美麗。美麗很快就打來電話,她說,親愛的,現在讓我們重新來一次好嗎?聽著,親愛的,你是我的男人,還是我的小孩,你的一切放縱都是我允許的,熱愛的。你就盡情地展現自己,放鬆自己。欣賞你自己吧。親愛的,你看,你要的不是女人的美,你的美是你身上的力,對,扔掉那所謂的優雅,扔掉你身上一切世人強加給你的道德和罪惡感,隻留下你一個人,一個原始的人,一個充滿了力的男人,你想象你站在荒原上,看到我這個赤身裸體的女人,一個愛著你更需要你占有的女人。親愛的,在愛麵前,一切虛偽都是障礙。我要的不僅僅是你的善,還要你的惡,對,要你靈魂深處的一切一切。

請不要用貞潔來判斷我,而要用你的歡樂來占有我。用你所有的伎倆讓我開心吧,用這世上最美好的語言來挑逗我吧,也用這世上最肮髒的語言來占有我吧,這世界已不純淨,所以你不要有任何顧慮。這世上的一切我都已見過,我知道哪是真正的肮髒,哪是真正的純淨。親愛的,把你身上一切的負擔都放下。在我麵前,隻有你一個人,一個原始的人,一個還沒有被文明命名的人。我們隻知道那性,隻知道那裏麵包含著我們所需要的一切,比如愛,比如歡樂,比如信仰。啊,我從來都沒有如此深刻過,我一個女人,在你的愛將我從罪惡的深淵拯救出來後竟然變成了思想家,變成了哲學家,藝術家,心理醫生。看來,任何人都可以獲得真正的信仰,除非他不知道愛,或者沒有嚐到真正的愛。

楊樹在美麗的引導下,他放鬆了。他對自己一個鄉下人的身份再也沒有猶豫不決和自卑感,對自己的相貌再也沒有了否定。他完全地放鬆了。他在她麵前放縱著,像個惡魔,像個流氓,更像無情者。當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快樂過後,當他平生第一次如此恐懼而盡情地揮灑過後,在一種驚恐中,他發現愛從那虛空中源源不斷地飄來,慢慢地占據了他的內心。

他在給美麗的信中寫道:

當你讓我用我們家鄉最粗俗的語言來和你做愛時,我當時充滿了恐懼,同時,也充滿了快感。我是第一次運用這些語言。當你讓我做世上最壞的男人時,我仍然充滿了恐懼,同時,也充滿了從未有過的刺激。我是第一次在女人麵前這樣放肆。當你第一次讓我想象我們在荒原上做愛,我真的擺脫了身上的許多東西。我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地輕鬆。

親愛的,幾天來,我一直在想這裏麵的種種變化和原因。我知道了,我們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文明給我們的鐐銬。我不敢用家鄉的俗語是我聽信了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們的勸誡,以為真的很粗俗,可現在我不那樣想了。那些語言更接近於本質,更接近於最初的性。當你讓我做世上最壞的男人,讓我盡情地挑逗你,讓我心中的惡魔出來時,我品嚐到了真正的快樂,那是我們心中的荒原,是另一個我們自己,是被文明囚禁著的自己,他終於出來和我合二為一了,我還原了自我。在這種還原中,我看清了文明的麵孔,看清了道德的真相。親愛的,你將我完全地打碎,又將我慢慢地愈合。雖然我現在對很多東西還懵懵懂懂,可是,我知道新的一個我正在生成。那一個我因為加入了陌生的力量而更加充滿了力量與生氣。你讀過歌德的《浮士德》嗎?你還記得那裏麵的靡非斯特嗎?

其實一個人身上就是有兩種力量混成。我此前隻有所謂的善的力量,沒有惡的力量,所以我脆弱,自卑,現在,那惡的力量也像鋼鐵一樣鑄進我的善裏麵了,而善並未消失,相反,它使善更加充滿了力量,充滿了活力。親愛的,愛使我們深刻,愛使我們重新擁有了自我。你塑造了我,我也要感激你,還要感激命運。

他們盡情地談論著關於愛,關於人性的問題。相反,他們似乎忘記了欲。後來,他們探討的範圍與內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多,不僅僅要談愛情與性,還要談道德。他們突然間變得好學起來,常常要去讀書,查字典。楊樹現在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寫作和研究上了,對工作已經有些厭惡了。他常常在網上看各種書籍,如醉如癡。每看一本書,就把讀書心得講給美麗聽。有時,他也講給科裏的同事們聽。大家都說,科長最近是怎麼了?

怎麼像個學者?劉處長找他談過一次話。他想,等兒子的病好了以後,他一定要找一個清閑一些的工作,再也不做現在的工作了。他也不怎麼和辦公室裏的人出去打牌了,一有時間,就潛心於研究和寫作。美麗發現了他的情緒有些不好,就打電話告訴他,一定要把工作做好,不要和處長以及同事們鬧別扭。他願意聽她的話。他每天都能看很多東西,也能寫很多文字。這些文字,一部分是寫給美麗的,另一部分則是他的讀書隨筆。

美麗看了那些隨筆後勸他把它們投出去,他投出去了。沒過幾天,晚報上出現了楊樹的名字。他們都很高興,程琦也很高興。這樣,程琦對楊樹更支持了,而楊樹也更有理由天天晚上呆在辦公室裏了。

有幾天巫江請了假,楊樹便把巫江平時做的工作承擔下來,寫作和讀書的時間便少了。回家時,便有一種失落的感覺。一周以後,巫江上班了。楊樹看見巫江的臉上有些傷痕,就問巫江是怎麼回事。巫江說沒事。楊樹便把她的工作交給她,繼續開始自己的事業。他又充實了。

楊樹已經把古今中外的性科學著名通讀了一遍,寫了不少心得。他現在忽然想研究研究五羊縣的曆史了。楊樹的每篇文章美麗都是第一個讀者,她首先總是讚揚楊樹,然後會委婉地提一些意見。楊樹總是會用心地修改,然後投出去。到發表出來後,程琦便是最後一個讀者,興高采烈地拿著報紙來給楊樹報喜。楊樹看著程琦的樣子,心想,真有兩個妻子多好。

到十月底的一天,美麗突然對楊樹說:

“我算了算你寫的文章,總共已經有十五萬字了,可以結集出版了。你可以考慮一下啊!”

“考慮什麼?現在出版都是自費出版,我哪有那筆錢?”楊樹沮喪地說。

“得需要多少錢?”美麗問。

“出一千冊,大概就得萬把塊錢吧。”楊樹說。

“不就一萬來塊錢嘛,我給你出。”美麗高興地說。

“不,我不想出。”楊樹說。

“為什麼?”美麗說,“你怎麼這樣,我是你的另一個妻子,你忘了嗎?我的錢也就是你的錢。”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現在出版一千冊書,給誰賣去啊。我還要繼續寫,等我寫得有些名氣了,讓出版社來找我。那才是我們寫作者真正的成功。”楊樹雖然這樣解釋,但實際上還是不願意要她的錢。美麗也覺得楊樹說得對。現在他們仍然每天都在通信,但漸漸地,楊樹寫得多了,而美麗寫得越來越少了。他一直想去看她,可是她不讓他去。她的理由很充分:“我們這樣不就挺好嗎?一旦我們見了麵,很可能我們現在的這種關係就會變了,你可能會拋棄我,即使你不拋棄我,你也難以處理你的家庭。我覺得這樣就很好。”

他說他過年一定會回老家去,到時候他要去找她。她說,到時候再說吧。

16

在我與美麗戀愛的時候,程琦正在進行一場正義的戰爭。她決心要自己把那個連警察都找不著的肇事者找著,一則為楊金秀伸冤,二則要找回她給楊金秀的六萬元,給靈靈看病。這使我常常不安。她為了這個家庭一直在付出,現在又是為了那份同情與憐憫而無謂地付出。這種無謂的付出也使我常常不安,因為它常常顯出高大的影子來,將我罩住。

使我驚喜的是靈靈的病有了大的好轉。他可以連續說幾句話了,雖然還是磕磕絆絆,但總算是能說了。他的雙腿也明顯地有力了。有時,他一個人可以走好長的路,雖然看上去歪歪扭扭,但總算是能走了。

我雖然很少能和程琦說話,但我從她簡短的敘述中能聽出,她受了交警察的責難和嘲笑,但她忍受了。她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谘詢了很多專家,包括精神病學專家,都沒有什麼進展,最後是陳敬教授的一點建議,幫助她查清了那是輛白色的別克車和帕薩特車。這對她來說是一個重大的發現,可惜也隻是知道這些,交警們也幫了她,把整個達州的這兩種車查遍了也沒能查出凶手。她失望之極。再沒有任何線索了。她隻好停止了。

那時候,我也非常地失望。我失望是因為那六萬元再也找不回來了,而這一大筆錢又得我來想辦法。大概她也感到內疚,特意在中午早早地把飯給我準備好。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除了性和內心長久的分離外,我們在表麵上是非常和諧的。

這主要的原因在於我還愛著她,而她暫時也隻有愛著我,雖然那愛有大部分已經轉到了兒子身上,但我很清楚,我一點兒都不怨她。在那時候,我常常想到我是有責任的,便想與美麗斷掉,可是愛就像鴉片,想戒掉是不容易的,而且越是想戒掉,就越是在意識中加深了對它的癮。

我在矛盾中一天天地這樣過著。我感到罪孽深重。我有時候會一個人去郊區的達河邊坐著,在那兒被太陽嗬護一陣。我閉上眼睛,聽到達河的濤聲源源不斷,毫無停息的意思。這濤聲後來就從我身體裏穿過去了。我想起孔子的那句話:逝者如斯夫!生命就像這達河的流水,在不斷地流失,生命失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在那一瞬間,我覺得我應該在美麗和程琦之間做個選擇。我常常選擇了程琦,但也就在一刹那,我又會選擇美麗。

有一天,我們又收到一個陌生人寄來的彙款單,還是兩千元。程琦對我說,她想要一台電腦。我當時就答應了。自從靈靈被查出有病後,我幾乎沒有給她買過什麼衣服和化妝品。我好幾次都提出去商場,但她拒絕了我。我們拿著陌生人寄來的四千元,又加了一些,從電子一條街抱了台兼容機回來。正好電腦公司搞活動,還特意給了他們一張上網卡。晚上,我交程琦如何上網。靈靈坐在程琦的懷裏,也在動這動那。我感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

自從可以上網以後,她每天都會在網上泡上很長時間。她先是查跟腦癱有關的信息,結果發現,很多信息都跟陳敬的名字連在一起。陳敬的確是國內很著名的腦病專家。她大概對他充滿了敬意,她在私下裏常常給他打電話。

她從網上還查找了很多案例,下載了一些這方麵的書籍。她如饑似渴地學習著相關的法律知識和辦案方法。也許,真的是愛開發了她的潛力。我在大學裏從來沒見她這樣學習過知識。她高興的時候還會給我講一講她學習的內容,而我對那些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我關心的是能不能找著凶手。

她在網上結識了一位北京某大學的方教授。這個方教授本來是學心理學的,後來才學法律,但他在心理學和法學之間找到了一條辦案的最佳方法。據說,他幫助警方破了很多大案。她發了電子郵件給那位方教授,並把很多資料一並寄去。她原以為人家是不會理她的,可很快他就回信了。我總是懷疑那位教授是看了程琦的照片。程琦在網上的照片很迷人。

我想,我的懷疑是對的,因為很快,那位方教授就找到如何破案的方法,並且利用他的關係把省公安廳廳長也調動了起來。他利用凶手心理上的弱點,先設計說已經找到凶手,並且在報紙上詳細地報道了凶手是如何行凶並逃匿的。

在程琦的請求下,這位方教授居然親自來了一趟達州。他受到了公安廳廳長的特別接待,住在達州最好的五星級飯店。他要見程琦。程琦很高興,打扮了一番要去。我的心裏卻非常憤怒,最後我也去了。

也許那位方教授沒有想到我會去。他顯然有些不自然,說起話來也帶了一些官腔。

我在那裏,一句話也插不進去,覺得非常窩囊,便借接電話的空出去了很大一陣。我沒有抱靈靈。這是我故意的。

我在大廳裏猛烈地抽煙,忽然想起了美麗。我便有些氣消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後,我又去了方教授的房間。他顯然熱情多了。大概對程琦了解多了一些,把感性的程琦已經當成了一個理性的程琦,他們大概也成了朋友。我能感受到這種變化。

後來,我從程琦的敘述中得知,那位方教授也認為程琦了不得,是她的精神感動了他。他願意盡全力把這案子破掉。

就在那天晚上,我們坐著出租車回家的途中,有了意外的收獲。程琦看到了路旁的大眾汽車公司,想下去看看。我們裝扮成要買白色的帕薩特和別克車的商人,對它充滿了挑剔。我還說,我們要賣至少要三輛。我給他們給了我的名片。他們有些相信了。公司老板不在,一位小姐為了把我這個顧客拉住,就一邊說這兩種白色車的好處,還拿出最近一段時間來買這種車的名單。程琦仔細地看著,我則和那位小姐聊著。程琦問那位小姐說,好像我的一位朋友說,他在6月中旬也買過一輛白色的車。那位小姐便拿出6月份的單子讓我們看,程琦一看有一個名單被塗掉了,她便說,怎麼沒有我那位朋友,可能就是這位被塗掉的。那位小姐問,他是不是姓丁?程琦說,就是啊。那位小姐便說,噢,他是平安市電力局的,有一天他讓他的朋友來把這個名字劃掉,說是他不想讓人知道他買車了。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案件居然被程琦給破了。方教授也在當天回去了。我們都到火車站去送他。他看上去很高興,臨走的時候,他對程琦說,你實際上是一個很好的律師。幾天後,報紙上報道了整個案件的真實情況。程琦又出名了。然而,不幸的是,肇事司機根本就沒有賠償能力。我們的錢是永遠也要不回來了。

在方教授和霍教授的鼓勵下,程琦決定放棄教師職業,要當律師了。她買來了很多書,夜以繼日地學習起來。有時,她把吳玉珍叫到家裏來玩,順便把靈靈也照顧上。有時,霍雷教授沒事就轉悠過來了。他們到了樓底下,程琦繼續學習,而她的朋友們則幫她照顧靈靈。霍教授對靈靈已經很有感情,他一日不見靈靈就想。靈靈一見他就“爺爺”、“爺爺”地叫著。他也盡著爺爺的義務。晚上,楊樹得照顧靈靈了。他既要給靈靈按摩,又要給靈靈念故事,每天都累得他倒頭便睡。他跟美麗在晚上很少聯係了。不過,美麗給他說過,她非常滿足。她說,楊樹應該幫助程琦建立自己的夢想,也應該好好照顧靈靈。楊樹覺得自己身邊這兩個女人都好偉大,常常覺得自己是個世俗不堪的人。

方教授曾建議程琦直接考他的碩士研究生。程琦一度雄心勃勃,她的確常常想走出這個城市。她把方教授的建議給陳教授說了,陳教授一聽,對程琦說:

“你這個年齡上碩士研究生可能很累,又帶著個孩子。你要考慮清楚。”

她明顯地聽出陳教授的失望和不快來。有好幾天陳教授再沒給她打過電話,她覺得有些微妙,便給陳教授寫信。自從有了網絡以後,她和陳教授也常常以電子郵件的形式聯係。她寫道,自從她和陳教授交往以來,他就成了她心靈的依靠,直到現在仍然沒變,但她跟方教授的來往,純粹是一種一般朋友間的聯係。她說,她和陳教授已經成了非常知心的朋友,她以有他這樣的朋友而欣慰。

陳敬在看到這封信時,有些慌亂了。他寫了好幾封信,但都沒有發出。他覺得不好寫。他最後還是覺得不表心跡為好,便冷靜地寫道,程琦,我和你之間的友誼已經有很長時間了,我每天都要聽到你的聲音或看到你的文字,工作才安心,若是沒有你的消息,我莫名其妙地覺得丟了什麼似的,直到給你打了電話後才覺得安心。我知道,這種感情是我們這個年齡的人稀有的,我們之間的友誼已經升華了。我非常尊重你,有時,我覺得生活中有了你這樣的朋友,世界才有意義,追求才有價值。我不想失去你這樣的朋友。

也許是我太小氣。當我聽到別人要把你搶去時,我就覺得受不了。我不應該這樣,而是應該支持你去,因為那才是你真正的夢想。

這次通信,對程琦和陳敬來說,是一次致命的表述。雖然他們後來再也沒談過感情,但彼此都知道,他們很在意。程琦也仔細地想過,要她離開楊樹,去和陳敬生活,她在內心深處有些不願意。陳敬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他可能會拋棄他們嗎?很難。她覺得他們寧可保持過去那種純潔的友誼,也不要現在這種猶豫不決的痛苦。

為了尊重陳敬的感情,她最終決定考律師,不上碩士了。她把這個決定告訴陳敬時,陳敬還是很高興。不過,陳敬仍然說,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覺得自己要做學問,你就去上碩士,如果不做學問,隻是一心想當個律師,考個資格證就行了,這樣,你不但可以繼續照顧靈靈,而且你也乘著你的名氣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更何況,靈靈現在處於關鍵時期,你最好不要分心。

十一月份的時候,陳教授對程琦說,他得知美國有個醫療機構研製發明了一種最新儀器,這種機器不但可以清楚地探知人的大腦受傷情況,還可以一點點地修複受傷的大腦神經元,幫助腦癱患者以最快的速度恢複健康,但因為是剛剛用於臨床,儀器和醫治醫師也很有限,所以得提前預約。陳教授對程琦說:“不過,它是集藥物、手術、理療等多種方法為一體的一種綜合性治療,收費特別高。”

程琦說:“得多少?”

“三十萬人民幣。”陳教授說。

“那麼多?它的成功率有多高?”程琦問。

“百分之八十以上。”陳教授說。

“你覺得我們靈靈的成功率有多高?”程琦問。

“也是百分之八十以上。”陳教授說。

“我哪有那麼多錢啊!現在我們就是把房子賣掉也攢不夠那麼多錢啊!”程琦無奈地說。

“你先考慮一下去不去,如果要去,錢的問題我們可以共同想辦法。”陳教授說。

“哪能讓你想辦法呢!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麼還能讓你破費呢,不成不成。錢的事,我們自己想辦法吧!”程琦說。

“程琦,你怎麼這樣客氣?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我願意為你出。我至少可以給你出十萬,剩下的你想辦法吧!”陳敬說。

“先不說這個了。你先給我們預訂床位吧!”程琦匆匆地說。她有些透不過氣來。

晚上,程琦給楊樹把這個情況說了。楊樹一聽,歎口氣說:

“三十萬?唉,我們到哪裏去找這三十萬呢?”

“我們到處借吧,實在不行,我們就把房子賣掉。我算了算,房子按現在的價格,我們可賣到十五萬,我們自己現在有五萬,還剩十萬,我們可以到處借啊。”程琦說。

“可是,我們把房子都賣掉了,到哪裏住啊?”楊樹說。

“就租著住罷,隻要能把靈靈的病看好,我覺得其他的一切都不要緊。”程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