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沒有收到美麗的回信。美麗好像從這世上突然間消失了。
程琦也給心理醫生寫了信,講了她的一切,她問醫生,我們還能和好如初嗎?
醫生說,隻要你願意。
程琦又問,如何消除已經產生的隔膜?
醫生說,用愛,用心。
他們後來又長談過好幾次。使他們難以置信的是,他們在這段動蕩的日子裏,竟然了解了同樣的知識,達到了同樣的認識。真是命運的安排。程琦對楊樹說,美國之行,使我知道我從此要做好一個女人。楊樹緊緊地抓著愛人的手,再也不能放開。程琦說,你願意追求你的夢想你就追求吧,我支持你。當程琦說完這句話時,楊樹淚流滿麵。他說,沒想到是災難使我們的心靠近,使我們的愛情重生。
幾個月過去了,美麗再也沒有跟楊樹聯係過。楊樹的內心隱隱不安,他覺得欠著她。
他得設法把那三十萬元還給她,這也是程琦的決定。不還了這三十萬,他們的生活始終有一層陰影。楊樹早已將那個軟盤毀了。他本不想毀,但害怕再出什麼事。他把那個新申請的郵箱也廢除了。他有時候還害怕美麗會突然出現,打破他新的生活。他不想再做那種口是心非的兩麵人了。
在這種悲歡之中,奇跡又發生了。程琦發現靈靈的記憶力好得驚人。當程琦給靈靈讀以前讀過的唐詩時,靈靈竟然能脫口而出背出整首詩或半首詩。
這是生活的勝利,也是愛的勝利。因為這個原因,這個家有了更多的笑聲。
程琦決定考一個本地的法律碩士,畢業後到大學工作,然後還可以從事律師工作。
她一邊照顧靈靈,一邊開始複習。
時間很快過去了。程琦考完碩士研究生入學考試後,他們全家去了楊樹的老家。楊樹的父母高興極了。靈靈在農村玩得非常開心,整個一個土蛋兒。程琦經曆了那麼多以後,對婆婆也沒那麼多成見了。她似乎對很多事情都能看開了。每天看著兒子和鄰居家的孩子拚命地奔跑,或是打架,程琦的心就提在嗓子眼上,但她看到兒子安然無恙時又笑了。兒子越來越倔強,不過她很高興。她覺得男人就應該倔強一些。她和婆婆的關係處理得也不錯。
楊樹去過一趟縣城,但他很快就回來了。他不願意讓程琦擔心。實際上,他一踏上五羊縣時,他的心裏就全是美麗。這麼長時間了,美麗一直不跟他聯係,要麼是美麗生氣了,要麼就是美麗真的不願意再打擾他的生活了。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的心更不安。
他偷偷地打過美麗的手機,那手機早就停了。他到縣城後也想打聽美麗的住處,但誰都不知道。在五羊縣呆了一周後,楊樹和程琦又帶著靈靈去湖北。楊樹向單位上請了假。程琦的母親非常高興,更讓她高興的是,她覺得女兒真的長大了,再不用她操心了。
一切都過得很快,很順利。
三月份時,程琦得知自己的一門專業課成績很低,肯定考不上碩士研究生。她的外語很好,可她的專業還是不過關。大家都說她可以到大學裏找一下相關的人和部門,希望能將她破格錄取。在霍雷教授的幫助下,她分別找了導師和大學研究生院。使她沒想到的是,所有的人都對她很有興趣。她有希望了。在等待中,她又開始教兒子學這學那。
她發現靈靈除了記憶力好之外,音樂的天賦也很高。楊樹給靈靈找了位音樂教師,每周周末,程琦便帶著靈靈去學習音樂,有時楊樹也跟著去。他們再也沒有提起過去的事,生活終於是陽光明媚了。學完音樂,他們常常帶著兒子去公園漫步。在漫步的當兒,楊樹偶然會想起美麗來。他想,也許她已經將他忘記,又有了新的男友了。
夏天到了,程琦還有很長的假期。現在,她再也不用去中學了,她徹底地擺脫了讓她厭惡的三點一線式生活。楊樹給老家裝了部電話,靈靈幾乎天天要給爺爺奶奶打電話。
學生放暑假時,達州的天氣熱得人晚上總是睡不著。靈靈的奶奶說鄉下可涼快了,叫孫子到鄉下去。程琦不太願意,因為楊樹要上班,她一個人不想去。靈靈睡不好覺,白天總是鬧著回鄉下去。楊樹隻好借出差的機會,和程琦帶著靈靈去鄉下避暑。
程琦不願意楊樹和過去的老同學來往,楊樹也自覺地不和那些人聯係,每天都關著手機。可是,他們回家的消息還是被一個同學知道了。那個同學到科技廳去辦事,才知道楊樹回了老家,回來就直奔楊樹家來了,一進門打了楊樹一拳:
“回到這兒也不說一聲,給我們一個機會把領導招待招待。”
“哪兒啊,老同學可不敢這麼說。”
“正是老同學才這樣開玩笑嘛!”
老同學也沒什麼事,走的時候,楊樹對老同學說,你千萬不要跟其他人講我回來的事,我這次時間緊,馬上就會走的。因為他家離公路還有一段距離,楊樹要送老同學。
楊樹在路上不經意地談起了美麗,就見那位老同學仔細地看了楊樹半天後說:
“你是真的不知道她的情況嗎?”
“她怎麼了?我真的不知道啊。這快一年來,我們沒聯係過。”
“唉,真是紅顏薄命啊!”
楊樹一聽,心裏一驚,忙問:
“她怎麼了?”
“兩年前,她得了癌症。她丈夫——你知道她丈夫嗎?”
楊樹驚詫。那位老同學繼續說:
“那些人,他媽的,一有錢就找情人了。這也怪佟明麗,她不應該嫁給那種人。他們早就在鬧離婚了。等到查出她有癌症時,她丈夫倒是堅決不離了。還算有點人性。他給她做了手術。她本來不想做,想死。我們就勸她說,你還這麼年輕,還有個女兒,幹嗎要死呢?她就去動了手術。醫生說,她最多也就能活一年吧。聽說他丈夫給了她一些錢,她想幹什麼都可以。他先是給她在城郊,就是咱們老去的那兒,你知道嗎?那兒已經被開發了,什麼都不是了。”
楊樹點點頭,不敢看老同學的眼睛。隻聽老同學說:“買了套房子。說是那兒清靜,便於休養。她女兒跟著她丈夫去了。有一個鄉下的姑娘一直在照顧她。她搬到那兒後,我們同學們都和她不來往了。實際上,她得病的事我們都不知道。她本來也不知道,後來才知道的。她就拚命地花錢,隻想著快死。聽那位鄉下的姑娘說,她常常上網,一上網就是很長時間。”
“她不是還在上班嗎?”楊樹痛苦地問。
“她哪裏會去上班?那是她丈夫為了騙她,調了工作,又和師範裏的領導商量好了,盡量地讓她別上班。也不知怎麼地,她上網後心情卻反而變好了。她也能自己幹活了。
她常常坐在陽光下寫東西。她常常寫得忘了休息和吃飯。不過,她的病奇跡般地好轉了。
不知怎麼回事,後來她突然賣掉了自己的房子,在城裏買了套小房子住著。後來,她辭了那個鄉下的姑娘,可能是費用的問題吧!”
“她丈夫難道不管她了?”楊樹悔恨而又不解地問。
“她丈夫聽保姆說她和別的男人在網上幹什麼,說過她什麼。她一怒之下,就不再要他的錢了,要和他離婚,可是,他丈夫因為她的病還沒好,始終沒有答應。”
“再後來呢?”
“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
“你知道她住的地方嗎?”
“不知道。”
“她是不是去了上海?”
“她到上海幹什麼去?”
“她的家人不是在那邊嗎?”
“什麼啊,她奶奶到上海不久就死了,她就和那邊徹底地斷了關係。”
楊樹睜大了眼睛。他又問:
“那,那個鄉下姑娘你知道她是哪裏人嗎?能找到她嗎?”
“到哪兒去找啊?誰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除非哪天在街上碰著,否則這輩子都不會找到她的。”
“那可以去問問她原來的丈夫啊!”他急切地說。
“我們是什麼啊?非親非故的,問人家丈夫幹什麼?再說,那些人是我們平常想見也見不著的。聽說市長要見他,都要事先跟他預約的。”
“你知不知道他住的地方?”
“佟明麗的丈夫?當然知道。”
“好,我們現在就進城。我去找他。”
“你又不是人家的什麼人,你去找人家幹什麼?”
“我要見美麗。”
他們來到了縣城,按響了那個豪宅的門鈴。
美麗的丈夫張德全是一個大高個子,楊樹認識他。楊樹隻說他們是美麗的同學,想看看美麗,張德全說,她不在,她也不想見同學,不過,我倒是希望你們能勸勸她。張德全問了他們的名字,盯著楊樹看了半天說:
“你叫什麼?你就是楊樹?”
楊樹說:“是,我是楊樹。”張德全轉過了頭,朝門口吐了口煙,才轉過頭來說:
“我隱約知道你和佟明麗的關係,她好像有些喜歡你,你也想和她結婚,她不願意,是嗎?”
楊樹的那個同學驚奇地盯著楊樹看了半天,楊樹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張德全說:
“不過,不要緊,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雖然我們到現在還沒有辦離婚手續,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的真正關係。據我所知,在你的幫助下,她的病有了大的好轉,可惜,後來,她要進行最後一次手術時突然不治了。那次手術很重要。”
“那是什麼時候?”楊樹問。
“一年前。聽保姆後來說,是你的兒子從美國治病回來的那段時間。手術在上海。”
楊樹這才知道美麗一直都在騙他,她多次欺騙了他。第一次她根本就在這座小城裏,而且當時就在那所洋房裏。而最後一次她的確在上海,但因為她和她丈夫在一起,所以就沒有開手機。他的淚水快要出來了。他覺得她是多麼可憐啊!
張德全繼續說道:
“可是,就在我們要住進醫院的那天晚上,她突然決定不去醫院了。她當時非要上網,便在酒店裏的一個辦公室裏上。不知道她在網上看了些什麼後就決定不做了。我至今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麼。我們怎麼問她,她都不說。她說,她已經活夠了。她說什麼都不做那個手術了。當然醫生也說過,手術後最多也隻能活兩年。我們誰也說服不了她,隻好回來了。”
楊樹的淚水快出來了,他想起自己最後那封訣別信,他說:
“我現在想見她。”
張德全極不情願地派人帶楊樹去,楊樹的同學現在知道了楊樹和美麗的關係後不去了。一路上,那個人對楊樹說:
“我聽說嫂子賣掉了我們老總給她的那幢房子,就是為了幫你。”
楊樹一聽,心裏一震。那人繼續說:
“從那以後,她也慢慢地不要我們老板幫助她了。當然,我們老板還是千方百計地在幫她。我們老板可是個很講義氣的人。但嫂子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所以,她現在住在一套小房子裏。她也不想讓別人知道,隻想在那裏度過她的餘生。”
“她還能活多久?”楊樹說這句話的時候,覺得自己也快死了。
“聽醫生說,最多一年,現在都快一年了。”那人說。
他把楊樹帶到了一個門洞裏,指著三樓說:
“就在三樓左首。你自己上去吧,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