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0章(3 / 3)

車停了,透過車窗就看見了橋頭上那尊黝黑的神牛牧童的威武雕像,在雨中閃閃發亮。玉兒下了車,下了公路,沿著一條小路往東走了一段,站下了。再往前不遠,就是韓立冬的那個退伍兵朋友看管的那一片梨園。舉目遠望,寬闊的河床上流動著褐黃色的波濤,波濤上邊移動著時聚時散時散時聚的灰黑色雲塊。河灘上,飄動著一片銀白色的野草的花穗。哎,這也是雪絨草嗎?才記起那一夜如無數針刺紮了自己脊背的,原來是雪絨草的尖尖兒。她忍不住一步一步下了河灘,走進了那一片野草之中,看清了果然是雪絨草。她一直走到河邊,呆呆地望著那一片翻滾的河水。彎下腰去,掠著河水洗了洗手,又捧起一捧水,讓水從指縫中嘩嘩啦啦地流下去。一群黑色的水鴨子從岸邊擦著水麵掠起,呱呱叫著飛向了遠方。

玉兒下意識地用左手去摸右手腕,可手腕上並沒有那隻玉鐲了。她驀地想到,雖說這半個多月跟胡泊鬧騰得昏天黑地的,可骨子裏深深地埋藏著的竟還是那個姓韓的。特別是在這片河灘上的那個暴風雨之夜,還有在河灘西邊那個梨園裏的兩個既提心吊膽又無比溫馨的夜晚,就像石匠用鏨子給鑄刻在了心上,怎麼抹也抹不掉。盡管事發後,他的表現是那麼的混賬。而且,他到天河之後,說不定住所裏就有個二八佳麗。可自己卻老覺得這輩子的終生伴侶就該是他。你呀,玉兒呀,怎麼這麼賤哪?癡癡地戀著的,竟是一個有夫之婦!一個負心的混蛋!你知不知道?在梨園裏的那兩個夜晚,本身就包含了兩個“離”(梨)。平日裏,親人、戀人、情人、夫妻都不分吃一顆梨的。人的感情哪,尤其是愛情,實在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這就叫愛情麼?以前跟了來永七八年,竟從來沒想過愛情這兩個字,隻是希望他不打不罵不虐待自己,就心滿意足了。現在經曆了跟這兩個男人的事之後,卻那麼認真地考慮起愛情來了。母親和父親在一塊兒過了那麼多年,他們之間有愛情嗎?可他們從來也沒吵過嘴,打過架。

那麼,自己追求的又是一種什麼愛情呢?回去之後,再跟韓立冬私下來往,或者幹脆投入他的懷抱,過到哪年算哪年?反正他在天河就一個人,管他離不離婚!可胡泊這邊又怎麼交代?他對自己那麼癡情,那麼關愛,如果離開了自己,他的頭痛病會不會又得重犯?甚至會不會精神崩潰?還有,如果自己與這兩個人中的一個成了親,該如願以償、如漆似膠了吧?可以後的生活會幸福嗎?一時,她非常後悔在南山水庫大壩下的那個風雨之夜,不該讓胡泊那麼輕易地得了手。自己跟他,到底是一種一時的胡鬧和鬼混,還是想白頭到老,地久天長?如果他至今得不到自己,許多的事情也許還都好解決一些。可如今,唉!

她的左手先去摸右手腕,又按按胸口上的玉墜兒,想,如果跟胡泊一起過上幾年,感情深了,能不能把韓立冬從記憶中抹去呢?

這時,一陣帶著稚氣的歌聲斷斷續續地飄了過來:

“你是……牛來……我也是……牛……春耕……秋種……(那個)田裏走……”

玉兒的心猛地一顫,順歌聲響起的方向望去,一望無邊的玉米地下邊,寬闊的草灘上,有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拿根樹條,正趕著一頭肥壯的大黃牛往這邊走。大黃牛伸長脖子,“哞”地叫了一聲。

男孩又唱道:

“等到(那個)下雪了(那個)回家去,

牛棚裏……當一對兒……小兩口。

你不……牛氐我,我不牛氐你,

你給我……降一個……小犢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