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校長對荷葉更不敢小看了。他悄悄地對趙欣說,現在學校裏準備評職稱了,《女媧補天》上演後,先給荷葉立個功,再以此為基礎,給她評個助教。又說,咱這個舞劇,一定要打響!
這些天,項之木的心情非常之好,甚至有如坐春風之感。這天晚上,在杏園的臥室裏,他和荷葉上了小戲台,關上了幕布。一陣狂歡之後,他美美地躺到了那張槐木古床上。荷葉從浴室裏披著浴衣出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用幹毛巾擦著長長的濕發。這幾天,她已在暗中盤算,準備在適當的時候,離開項之木。心愛的人已經永遠地走了,K-3號工程也快竣工投產了,自己沒有必要跟這個人再鬼混下去。隻是擔心自己“甩”了他之後,他會不會打擊報複化工三廠,或撤了方箭的廠長。如果那樣,會殃及全廠幾千名職工家屬的生存。再一個,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把自己再從藝校調出去。她想等《女媧補天》演出之後,如果能獲得較大的成功,再下決心。而在離開項之木之前,還得拿到一些以後能“要挾”他直至置他於死地的證據。此時,目光突然掃過茶幾上的那隻棕色的皮包。包的口開著。她的心似乎有點兒預感地微微一動,起身過去,看了看。一隻小巧的手機豎躺在裏邊,旁邊還有一張紅色的紙片。她扭頭看看臥室的門,輕輕走過去,見項之木已經睡著了。就輕輕掩上門,回到茶幾旁,心砰砰地狂跳著,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住那張紅紙片,輕輕抽了出來,飛快地打開一看,卻是一張存折。上麵用電腦打著“項自堅”三個字。荷葉知道這是項之木在東方大學上大一的兒子的名字。再看數字一欄,竟是壹佰萬元整。不覺心中大驚,以為看錯了,別是一萬元吧?再定睛一看,絕對是壹佰萬元。這肯定是姓項的收的禮了。送禮的不敢在存折上寫上項之木的名字,就用了他兒子的名字。他個人的工資收入就是幹三十年也掙不了這麼多。一時,她直想把這存折帶出去,找個複印機複印下來。可又知道那樣做是不可能的。就到寫字台前,悄悄按亮台燈,把儲蓄所的名稱和存折上的賬號抄了下來。再從小包裏取出方箭給她的小型像機,嚓嚓地拍了四張,又去把存折照原樣插進小包。之後,把像機放進自己小包裏,小包放在了客廳的沙發後邊。紙條疊起,攥在掌心裏,去了臥室,放在了高跟鞋的鞋墊下邊,才去躺在了項之木身邊。第二天一早,項之木走了之後,荷葉又找出了項之木給他和她拍幾十張照片和兩盤錄像帶,用個信封裝好,放進了小挎包裏。那些錄像帶,項之木錄了十幾盤,照片拍了幾百張,根本沒個數。
她顧不上弄早飯吃,先去了剛租的宿舍,把那張紙條和那些照片錄像帶放進箱子裏鎖好,才去了藝術學校。
9月26日,K-3號工程的竣工及正式開車儀式,在化工三廠舉行。這個儀式,比起七個月零十八天之前的開工儀式,要隆重多了。廠大門上掛著五個大紅燈籠,插著幾十杆彩旗,迎門用金黃色的菊花和一串紅擺成了一個巨大的花籃。中心馬路兩側也插滿了彩旗,擺滿了菊花、一串紅、萬年青、結婚草。且每隔十米就站著一個身穿淺藍色西服裙裝、肩披紅色綬帶的女工,描眉畫眼,口紅鮮麗。一律穿肉色的超薄長筒絲襪,黑色的六高跟皮鞋。廠區的大喇叭,不時播放著歡快的音樂和宣傳幹事起草、史處長連夜精心修改、裘副書記審閱潤色過的歡迎詞。
K-3號工程大車間門口,立了從禮儀公司請來的八個身穿大紅緞子旗袍的高個子禮儀小姐,一律梳著盤起來的發髻,戴著金耳環,斜披著紅色綬帶。綬帶上印著金黃色的隸書大字“熱烈慶祝化工三廠K-3號工程建成投產”。旗袍下擺的衩開得挺高,風一吹或一走動,就露出穿了薄薄的肉色絲襪的長腿。長腿下邊全是紅色的六高跟皮鞋。
九點多,先是《天河日報》、《天河晚報》、市電視台、市電台、《天河科技信息報》以及省報、省電視台、省電台駐天河記者站的大小男女記者來了一大幫。記者們見了麵,就互相叫“王記”、“李記”、“牛編”、“馬編”。又說,“六種人搞宣傳,隔三差五的解解饞”。還有的補充說“六種人是記者,吃了喝了就能寫”。第二幫來的是小官,即區經委、建委、環保局、當地稅務所、工商所、環衛所等單位的頭目。位雖卑,車雖差點兒,派頭卻是強龍式的。惟一派頭大的是當地河台村河台實業集團總公司總經理兼董事長馬洋的專車,竟是一輛黑色的奔馳600。體重足有100多公斤的馬洋很費勁地從車裏鑽出來,挺著大肚子,劈拉著大象般的短粗腿,邁著八字步。女兒、廠計生辦副主任馬小洋迎上去,親熱地叫著爸,攙著他,往樓裏走。第三幫來的是市經委、計委、建委、環保局等單位的正職或副職,由早已來到廠會客室的林夢珠、崔建平負責接待。見麵後相互問候,熟悉的又問候嫂子弟妹侄子侄女如何如何。第四幫來的是市建行的行長馬遙、閆處長等。這幾個人一來,方箭親自迎接,讓到自己辦公室裏就坐。小姐忙遞上噴了香水的濕方巾,讓行長馬遙、閆處長擦手,又沏上高級龍井。方箭忙遞上三五牌香煙,連聲問候:“最近忙吧?身體可好?人到中年,要多多保重。”又對閆處長說感謝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