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寫這篇文章,我頭一次走進L市看守所的大門。
遞交了有關證件,簽了字,我和另外兩位檢察官到2號提審室等待法警把趙寒押來。這是一間十分簡陋的屋子,像個即將被騰空的倉庫。一張桌子,一把長條椅子,牆上有幾個黑色的黑體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讓人心生畏懼。背對著窗子的是一個用鐵條焊成的大籠子,裏麵有一把椅子,是為嫌疑人準備的。
在這個特殊的場所,心裏的感覺挺壓抑。又因為平生頭一次和殺人犯近距離接觸,確實有些緊張。不知道他會是怎樣一副猙獰的惡相,不知我的詢問提綱能否派上用場。我擔心他會緘默。因為我提的問題和檢察官的訊問完全不一樣,它們與犯罪事實、經過以及情節無關,我的問題會觸及到他的內心深處,和情感有關。他是可以不回答的。
腳鐐和水泥地相撞相摩擦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我的心陡然一陣涼,像有冰冷的金屬從我身上滑過,我緊盯著敞開的門口……當這種聲音停止的時候,兩位威嚴的法警押著趙寒站到了門口——他竟然如此年輕!高高的個子,俊朗的麵容,毫無懼色的表情,是他給我的第一印象。而我的第一反應是,他的妻子孩子怎麼辦?他的父母怎麼活?其實,犯罪嫌疑人願意被提審,至少可以從號子裏走出來放放風,有人跟你說話,甚至可以吸一支煙,也會知道案子進展的一些信息。
法警走了,他被關到我們麵前的鐵籠子裏,挺配合地接受檢察官的訊問,沒有狡辯,隻有坦白。我覺得,他是一個極單純的人,愛憎分明,倔強如牛。等他在提審筆錄上簽了字後,檢察官把他交給了我,我開始發問。
問:就你的條件怎麼敢追求張小蕾呢?
答:一開始我並沒有什麼目的,人家怎麼能看上我呀。就覺得她挺漂亮的,想和她說話,想接近她。我看得出來,她也願意和我聊天,還總求我幫她幹活兒,後來一點點地就好上了。
問:你覺得你們的感情是愛情嗎?
答:是,她對我也挺好的。
問:你的妻子和孩子呢?你不管他們了是嗎?
答:我顧不了他們了。
問:想過你對家庭的義務和責任嗎?
答:有時候想過。
問:什麼時候?
答:張小蕾對我不好的時候。
問:當你知道張小蕾還和別人來往時,你怎麼想的?
答:非常生氣。我那麼對她,她不應該欺騙我。
問:她為什麼不和你好了?
答:我沒有錢。
問:當初和你好的時候,你有錢嗎?
答:當時……我比那個老頭子年輕吧。
問:你想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
答:我想拉倒算了,挺沒意思的。
問:你殺了她,後悔過嗎?
答:後悔極了,我沒想要殺她,真的。
問:為她嗎?
答:為這樣的人我不值。我擔心父母和家裏……
問:現在你怎麼看她?
答:她太看中錢了。因為錢,她和那個老頭子混,後來,聽說她前夫辦廠子有錢了,又回去找他……我沒錢,新鮮勁兒過去了,就想甩了我,對感情太隨便了。
……
這是一次內心深處的交流,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輕鬆了許多似的。看來,傾訴真的能減輕內心的壓力和痛苦。
監區的大鐵門重重地關上了,透過柵欄,我看見他戴著手銬和腳鐐的高瘦身軀,緩慢地走向走廊的深處,一種強烈的疼痛感擊中了我的心。也許,他命裏注定要遇到那個漂亮的張小蕾,可是就隻有這一種軌跡可走嗎?
其實,愛情實在是個至純的字眼,她應該幹淨得一塵不染,真誠得心無旁鶩。她應是沒有任何附加條件的兩情相悅,除了愛慕的感情,還與責任有關。
愛一個人有責任讓他(她)快樂。
不要把任何的兩性相悅都說成是愛情,那會玷汙了她。
愛情怎麼可能承載得起利與欲的重壓?
L縣L鎮,由李某、馬某、吳某、趙某和夏某組成的具有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的團夥橫行鎮上,壟斷運輸市場、屠宰市場、雞蛋市場,嚴重破壞了市場經濟秩序和人民群眾的生活秩序。法律拒絕黑手,這一黑社會組織落入法網,他們的罪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