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還想再哎呀兩聲,門驀然從裏打開,橘色的光灑了一身。
略微仰頭對上男孩漆黑空洞的眼睛,她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
祁肅看起來很不對勁。
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眼底笑意漾開,提著飯盒的手往上抬:“我媽媽今天做了好吃的豉汁排骨哦,我一口都沒吃就想著給你送過來,快!陪我吃飯!我好餓誒。”
沒吃是假的,現在有個三分飽了,餓是真的,扒拉了幾口飯就惦記著給他送飯。
她的朋友現在很難過,她怎麼可能讓他一個人煎熬。
祁肅沉默許久,看到這張笑靨如花的臉,眼底漸漸有了一絲波動,他沒有說話,隻是側身讓開。
夏夏越過他,往屋子裏走,看到地上散亂的書籍,還有掉落的相片,她放下飯盒。
扭頭問身後的男孩:“我可以看嗎?”
祁肅沒有回應,站在門口,低頭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夏夏彎腰,將相片一張一張撿起來。
其中有很多她看過,是祁肅小時候祁叔叔帶他照的,還有祁叔叔的戰友們。
祁肅被別的叔叔們舉在肩膀上坐著,冷峻的小臉繃著,看著莫名有些想笑。
可能是因為和年齡不符的表情,再加上這從小到大沒怎麼變過的五官和情緒,讓她覺得很有意思。
一遝相片都放在桌上,她拉開椅子坐下,沒有去撿書。
手掌稍微一掃,把相片平攤在桌上。
她一張張看過去,發現了一張泛黃的相片,邊緣磨損很嚴重,應該是經常拿出來看。
相片保存的很好,上麵一男一女甜蜜地依偎在一起,男人穿著軍裝,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祁叔叔年輕的時候。
他現在和相片上的出入不大,很好認。
女人的眉眼和祁肅有幾分相像,應該就是祁家嬸嬸。
她記得是爸爸還是誰說,祁家嬸嬸好像是在祁肅一歲的時候就病逝了。
這麼些年也有很多人給祁叔叔做媒,他是軍官,模樣又俊朗周正,就算帶個兒子也是個香餑餑。
這些話都是她來祁家玩的時候,聽到空軍家屬院的嬸嬸們說的。
這些院子都挨得很近,在二樓一推窗戶,趴在窗台上,就能聽到那些嬸嬸們聚在一起,在院子裏嘮嗑。
之前祁肅寫作業的時候,她就趴在窗戶上聽八卦,小舅舅說這是像她爸,什麼事都想聽一耳朵。
不過祁叔叔從來沒有傳出過跟哪個女同誌處對象的消息,她還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祁肅。”夏夏把相片都放好,她歎了口氣,可憐兮兮道:“我們吃飯吧,好嗎?”
見祁肅挪動腳步,她又飛快地跑去樓下多拿了一雙碗筷。
兩人坐在書桌前,夏夏打開因為裝得太滿,被頂起的飯盒蓋,把菜都端出來,然後用筷子扒拉了一碗飯出來遞給他。
祁肅默不作聲接過碗筷,垂著眸,始終沒有動作。
夏夏給自己也裝了一碗,然後夾了塊豉汁排骨到他碗裏,自己吃著煎雞蛋。
屋子裏很寂靜,隻有她吃飯的聲音。
過了會兒,她問:“明天周末,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我想去書店租小說。”
本來打算和爸爸媽媽一起去商場的,現在覺得還是陪陪這個小可憐吧。
“不去。”男孩聲音帶著一絲喑啞,可能是很久沒有喝水了,聽起來有點沙沙的顆粒感。
夏夏立馬聯想到小說裏男主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忍不住側眸打量祁肅。
他是單眼皮,瞳孔幹淨透徹,一眼就能望到底。
阿至也是單眼皮,弟弟像爸爸,是典型的丹鳳眼。
不同於爸爸不笑時看起來有點凶的樣子,因為性格像大舅舅,他看起來很斯文。
而祁肅不凶,也不斯文,就是那種很冷淡的性子,看著你的時候跟看花花草草沒什麼區別,好像任何東西在他眼裏都一樣。
當然,夏夏覺得自己和阿至對他這麼好,肯定不在其內。
“去嘛~”夏夏磨著他:“你一個人在家也不好玩呀,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隻能找小逸哥哥和小豆子他們了。”
玩得好的女同誌好不容易趕上周末,今天放學就約好去哪了,壓根沒有空檔。
“……”
祁肅最後還是應了。
吃飯的時候都是夏夏在說話,她說了一些班上的趣事,見他依舊沉默,心一橫還是決定攤開了問。
“你是不是擔心祁叔叔有了對象就不要你了?”
小說裏都是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然後會有弟弟妹妹來爭財產,爸爸也會偏心小的,讓大的受盡委屈。
“不是。”祁肅放下筷子,視線落在旁邊的相片上。
彼時的父親還很年輕,二十出頭風華正茂,抱著他就像是抱著全世界。
“那你是不能接受祁叔叔找新的對象嗎?”夏夏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有話也憋不住,幹脆一股腦全部問了出來。
她也覺得這種事是很難接受的。
“也許。”祁肅自己也不知道,和以往的謠言不同,他覺得這次是真的。
因為爸爸最近在躲著他,偶爾回家住,也會有意無意試探他的態度。
他心裏也清楚,爸爸是為了他,這麼多年才不找對象,至於爸爸對媽媽的愛有多少,他不清楚。
對於媽媽,他沒有印象,隻能看著相片來想象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許是像蘇家阿姨那樣溫柔和煦的,也或者是直白爽朗的。
爸爸很少跟他提,他也不會主動問。
夏夏猶豫片刻,把最後一根豉汁排骨夾到他碗裏,認真道:“祁叔叔很愛你的,不管他以後有沒有新的對象或者子女,你都是不可替代的。”
“嗯。”祁肅把自己的碗推到她麵前,“吃不下了。”
於是她又美滋滋地吃完最後一根排骨。
夏夏也知道,這種事哪是勸一勸就能想通的,她過來就是想陪陪祁肅,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
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在祁家待到九點才回家,飯盒祁肅已經洗幹淨了。
陸長風聽到院門推開的吱呀聲,下樓喝水。
“回來了?”客廳給她留了燈,他問:“那小子情緒怎麼樣。”
“吃了半碗飯不到。”夏夏不好意思道:“剩下的都讓我吃了。”
“那你心情倒是挺好的啊。”陸長風有些無語。
父女倆判斷一個人的情緒怎麼樣,都是從食量下手,吃不下那肯定就是沒心情。
“媽媽做的飯太好吃啦!不能浪費吖。”夏夏跑去廚房擱下飯盒,上樓前對爸爸說:“我明天不和你們去研究所接媽媽啦,我和祁肅去外麵玩。”
“行。”陸長風端著搪瓷杯,站在樓梯口,隨意問:“還有錢嗎?給你支援點?”
“有,夠用啦。”
“那你給爸爸支援點?下個月還你。”
“……沒錢!”
“摳門。”陸長風慢悠悠上樓,“以後出去別說是我女兒。”
“……哼!”
房門沒關,蘇娉坐在梳妝台上,把銀耳釘戴上。
陸長風先前得知剛打完耳洞還不能戴耳環,給她用碘伏給耳洞消毒清理後,把衣櫃上麵那一格裏放著的首飾都拿了出來。
可能是因為她以前沒有耳洞,他買的耳飾很少,項鏈手鏈戒指還有玉鐲這些比較多,也沒怎麼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