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3)

他本想說:去見小樹。

然而話到嘴邊,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小樹”兩個字說出口。如鯁在喉。事到臨頭,又把話改成了:“去送別一個朋友。”

夏黎桐一愣,難以置信:“你不會是要帶我去參加葬禮吧?”她一下子就氣急敗壞了起來,“那你怎麼不早說呢?我穿這身兒去殯儀館會被打的吧?”

孟西嶺竭力使自己的語氣保持鎮定:“不去殯儀館。”

夏黎桐奇怪:“那是去哪裏?”

孟西嶺沒再回答問題,因為沒有開口的勇氣。

夏黎桐無語極了:搞什麼呀,還神神秘秘的。

她也懶得再問了,抱著胳膊生悶氣。

二十分鍾後,孟西嶺將車停在了一處威嚴莊重的單位門前。

夏黎桐呆愣愣地望著佇立在大門正中央的那堵紅色的牆體,上麵懸掛著幾個金色的大字:【東輔市公安局刑偵支隊】

為什麼要來公安局呢?

為什麼是刑偵支隊呢?

來這裏送別朋友?

夏黎桐忽然明白了什麼,逐漸停滯了呼吸,無助與恐懼的感覺瞬間彌漫了心扉……

她怔愣了許久,忽然笑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玩兒的笑話一樣,望著孟西嶺,說:“你開什麼玩笑呀,來公安局送朋友?”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一樣,大驚失色地說,“不會是梁拓出事了吧?”

她的神色中充斥著擔憂和驚訝,好像是真的很擔心梁拓,但她的眼眶卻是紅的,眼神微微有些呆滯,凝著碎碎的淚光,仿若一件破碎了的瓷器。

孟西嶺心疼至極,也擔憂至極。

但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緊了她的左手,艱難開口:“今天早上,梁拓、梁拓他給我打了一通電話,他們找到了小樹。小樹的緊急聯係人是、是你,你也是他唯一的親人。你需要來這裏、確認他的身份。”

夏黎桐呆如木雞地盯著孟西嶺,目不轉睛地盯了許久,久到視線早已模糊,臉頰上掛滿了淚痕,才開口,嗓音止不住地發顫:“我為什麼要來確認他的身份?他都那麼大的人了,還不能自己給自己確定身份麼?”

孟西嶺不想告知她真相,不想親手把她推進深淵,但是,她是小樹生前唯一信任的人,是他唯一一個緊急聯係人……在這個世界上,他隻有她了。

孟西嶺再度深吸了一口氣,逼迫著自己把殘忍的現實說出口:“小樹、小樹死了。”

夏黎桐渾身一僵,如遭雷擊,雙眼發怔,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根本無法思考,甚至開始聽不懂他的話了……什麼叫小樹死了?死了和小樹之間有什麼關係呢?小樹為什麼會死呢?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

小樹不會死的,他們還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上天也不可能那麼殘忍吧,小棠已經不在了,還要帶走小樹麼?那她自己該怎麼辦呀?那個無法獨立行走的、處處遭人嫌的小瘸子,失去了為數不多的朋友們,她該怎麼辦呀?

“我、我不認識小樹。”夏黎桐不想哭泣,不想承認事實,卻不能自控,淚如雨下,嗚咽不止,“我、我不知道死是什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現在就要回家!”她突然就崩潰了,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撕心裂肺地衝著孟西嶺大喊大叫,“小樹不會死!小樹不可能死!你少在這裏胡言亂語!”

她的情緒在崩塌,理智在失控,瘋癲的仿若一股暴躁的洪流。

她怒不可遏,滿心痛恨。

恨極了這個世界,恨極了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恨極了孟西嶺。

都是因為孟西嶺、

都是因為孟西嶺!

她從未像是此刻一般覺得孟西嶺是如此的麵目可憎,彌漫著著眼淚的雙眸中充斥著滔天的怒意和痛恨:“孟西嶺,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惡毒呢?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為什麼要說小樹死了?小樹得罪過你麼?我得罪過你麼?你為什麼要詛咒他?為什麼要刺激我?為了看我崩潰,為了滿足你活菩薩的虛榮心嗎?你怎麼不去死呢?”

夏黎桐雙目赤紅,歇斯底裏,滿色青白,額角與脖頸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她徹底崩潰了。

她的呼吸開始變得艱難,開始窒息,身體開始抽搐、顫抖。

她想見到小樹,活生生的、好端端的小樹……

“桐桐!桐桐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孟西嶺用雙手捧住了她的臉頰,心疼又嚴肅地對她說,“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知道你很難接受事實,但是你現在必須振作起來,你不能倒下,小樹就隻有你了,他隻有你了。如果你不去管他,他就隻能孤零零地躺在哪裏,你要帶他回家。你是他唯一的親人、唯一朋友。無論是留給學校的信息,還是通訊錄,他隻把你設置成了緊急聯係人。他隻願意跟你回家。”

夏黎桐淚眼模糊地看著孟西嶺,絕望到了極點,也無助到了極點。

她再一次地墜入了深淵,深陷於泥潭,卻再也沒有了陪伴。

小棠走了,小樹也走了,隻留下她自己了。

他們兩個都走了。

沒人能救的了她。

她想小棠、想小樹、想回到孤兒院,哪怕是當一輩子的被人欺負的小瘸子呢,但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們都沒有機會了……

突然間,夏黎桐痛苦地放聲大哭了出來。

孟西嶺心如刀割般疼。他將她攬入了懷中,緊緊地抱著她。

她纖細瘦弱的身體在不斷地顫抖。

她的靈魂上布滿了裂痕,他很害怕她會在自己懷中分崩離析,擔心她會消失不見。

“我會一直陪著你。”他說,“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

夏黎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著孟西嶺來到了法醫中心。她連鞋都沒有穿,她甚至不知道梁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她很恍惚,像是正在經曆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解剖室裏麵的光線很白,白到發冷。

最中央的那張解剖台上,蓋著一塊兒白布,白布下麵罩著一具冰冷的屍體。

夏黎桐的臉色青白,雙腳發軟,渾身無力,一路都是由孟西嶺攙扶著走的。

雖然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在那位女法醫掀開白布的那一刻,她還是崩潰了。

是小樹。

真的是小樹。

小樹真的死了……上次見麵的時候,他還是好端端的呢,現在卻變成了一句冰冷的屍體。

她實在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尤其是看到他蒼白的皮膚上還留有致命的傷口、解剖的刀痕和黑色的針線縫合線條之後。

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雙目緊閉,雙唇發青……他再也不能睜開眼了,他再也不能和她說話了,他永遠的離開了。

突然間,夏黎桐的心頭猛然爆發出了一股滔天怒火:不是去散心了麼?不是去遠行了麼?為什麼騙我?為什麼留我自己?為什麼要替我做主?你到死都這麼清高麼?

她猛然抬起手朝著小樹的蒼白臉頰上用力地抽了一巴掌,憤怒又悲痛地衝著他的屍體吼道:“起來!你給我起來!”

然而小樹卻不聽她的話。

他再也無法回應她。

他和小棠一樣,永遠地離開了她。

他們都走了,隻剩下她自己了……她又忽然回想到了媽媽將她帶離孤兒院的那天,小棠和小樹緊緊地將小腦袋貼在孤兒院的大門上,眼巴巴地望著坐上小汽車離開的她,不舍、又羨慕。

是不是因為當初是她先離開了他們,所以他們現在才會離開自己呀?

她不想讓他們離開……巨大的悲傷如洪流般不斷衝擊著夏黎桐的內心,她根本無法承受這種現實,幾度哭到渾身抽搐、暈厥。

梁拓一直沒有走進解剖室,獨自一人守在門口等待。夏黎桐撕心裂肺的哭聲不斷從解剖室內傳出,讓他的心中挺不是滋味。

祁俊樹的屍體是在東輔河畔的下流區域被發現的。

一定還是和那條河有關。

然而那次他和顧祈舟一同去上遊的廢棄工業園區查看過一遍,每座工廠都仔細地搜索過,卻一無所獲。或許是因為凶手藏的深,他和顧祈舟的能力有限,沒找到;也或許是因為凶手的老窩不在那裏。但如過那片區域沒問題的話,李警官為什麼要在筆記中將它圈出來呢?

突然間,解剖室的門被打開了,走出來的卻隻有法醫和孟西嶺。

梁拓問孟西嶺:“她怎麼沒出來?”

孟西嶺:“她想單獨和小樹待一會兒,和他告別。”

梁拓有些憂慮:“她自己行麼?不會做傻事吧?解剖室裏麵工具可真不少。”

“不會。”孟西嶺很篤定地說,“她是一個清醒的人,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

梁拓還是不太放心:“你確定?”

“確定。”孟西嶺很了解夏黎桐,不然他也不會讓她自己單獨留下,“她不會讓小樹死得不明不白,在沒有給她的朋友們討回公道之前,她一定不會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