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拓不再質疑,無聲地歎了口氣。
孟西嶺猶豫了一下,低聲詢問了一句:“他、走得痛苦麼?”
梁拓抿住了雙唇,不置可否。女法醫雙手插兜,不自在地低下了頭。
孟西嶺沒再追問,不敢繼續問了。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問得太清楚,答案太鋒利,會傷人。
這時,梁拓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立即接通了電話,聽完同事的彙報之後,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傅庭旭自首了?
掛斷電話後,他迅速離開了法醫中心。
……
雖然痛苦,雖然不舍,但夏黎桐還是很認真地跟小樹道了別,並讓他幫忙,替她向小棠帶去問候與思念。她還請求他們在海棠樹下等等她,她一定會去找他們的。他們三個一定會再度重逢。
最後,她親手為他蓋上了那一塊送行的白布。
從解剖室內走出來的那一刻,夏黎桐就再也堅持不住了,身體內僅存的一絲力量在瞬間徹底用盡。若不是孟西嶺及時將她攬入了懷中,她一定會跌倒在地。
她的眼淚似乎已經流幹了,但是痛苦卻無窮無盡。
緩了許久,她才重新積攢起來了一些力氣:“走吧,我要帶他回家。”
對孟西嶺說這話時,她的嗓音已經極度嘶啞,雙唇蒼白,幹澀到起皮。
親屬認領屍體需要去行政樓辦理手續。那位女法醫拿上了資料,帶著他們離開了法醫中心,前往行政樓。
一行三人即將行至行政樓時,一輛押送犯人的警車突然從外麵開了進來,停在了行政樓前。車門打開,先下來了一位身穿執勤服的警察,然後是被押送來支隊審訊的罪犯。
那是一位身形挺拔的男性罪犯,穿著整齊的白襯衫和筆挺的黑色西服褲,襯衫的扣子一絲不苟地係到了領口前最後一顆,還打著一條精致典雅的黑色的領帶,別著一枚金色的領帶夾。腳上踩著的那雙黑色皮鞋也是一塵不染,黑色發亮。
從車上下來後,他的身姿相當筆挺,昂首挺胸、氣宇軒昂,絲毫不像是個被扣押而來的嫌疑犯,倒像是個高傲的、自豪的被請來指導工作的尊貴教授。
然而引人注目的並不是他的身姿和雙手上帶著的那對手銬,而是他滿頭的銀發和異於常人的蒼白的膚色。
對視的那一刻,夏黎桐渾身一僵……是傅庭旭!是他殺了小樹!一定是他殺了小樹!
她的眼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恨意充斥著四肢百骸,竭力克製著,才沒朝他衝過去。
傅庭旭卻朝著夏黎桐笑了一下,目光狡黠,充斥著挑釁:“就是我殺的!生剖!我把他的心髒挖出來的時候還在跳呢!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癲狂而得意。
夏黎桐呼吸急促,渾身發顫,如同一頭被刺激到的野獸一般,崩潰著、嘶吼著、雙目赤紅地朝著他衝了過去:“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梁拓直接從車上跳了出來,衝著押送傅庭旭的兩位警察大吼:“把他押走!”同時迅速去阻攔歇斯底裏的夏黎桐,單手將她橫腰攔截,卻沒想到瘋狂狀態下的她竟然爆發出了一股蠻勁兒,差點兒掙脫了他。好在孟西嶺來得及時,他們兩個大男人一起合力才將夏黎桐控製了下來。
夏黎桐的整顆腦海中回蕩著的全是傅庭旭剛才說的那句話,不斷地刺激著她的神經和心理,讓她徹底變成了一個失控的瘋子,什麼都不想幹,隻想殺了傅庭旭,親手殺了他!
她不斷地掙紮著,嘶吼著,歇斯底裏著,卻無法掙脫梁拓和孟西嶺。
最終,她眼睜睜地看著傅庭旭昂首挺胸地走進了行政樓。
他贏了……他殺光了她的摯友,殺了小棠,殺了小樹,她卻不能親手殺了他。
夏黎桐的眼前突然一黑,身體癱軟,直接暈了過去。
……
孟西嶺立即將夏黎桐送去了醫院。但是在醒來之後,夏黎桐的情緒並沒有好轉。由於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她完全處於一種崩潰的狀態中,一直在瘋癲地嘶吼著,嚎啕著,甚至痛哭流涕著哀求著孟西嶺殺了她。
她真的很痛苦,痛苦到了極致,靈魂千瘡百孔。除了死亡之外,似乎沒有一種辦法可以讓她得到解脫。
孟西嶺用雙手摁住了她的肩頭,控製著她的身體,以免她傷害自己,同時不斷地安撫她,然而卻於事無補。直至醫生趕來,給夏黎桐上了一劑鎮定,她才逐漸平息了下來,再度陷入了沉睡中。
孟西嶺一直守在夏黎桐的病床邊,心疼至極,卻又萬般無力。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才能把她從深淵中解救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度過,到了下午三點多,夏黎桐又醒來了一次,這次雖然沒有像上次一樣歇斯底裏地大吼大叫,卻依舊不能令孟西嶺放心,因為她又陷入了另外一個極端:異常安靜。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睜著眼睛,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對周圍的任何事物都沒有反應,仿若失去了靈魂,整個人呆呆傻傻的,無論孟西嶺對她說什麼她都不從理會。
孟西嶺真的很擔心她的心理狀況。小樹的死本就給她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傅庭旭又故意刺激了她……現在就連他也不確定她會不會做出傻事了。所以,孟西嶺根本不敢離開她半步,直至幼兒園的老師給他打來了電話,他才想起來要去接孩子。
幼兒園五點放學,現在已經五點半了,淘淘肯定急壞了。
孟西嶺本打算讓家裏的阿姨去接孩子,然而就在他準備給阿姨打電話的時候,突然想到了苗繪結婚那天發生的事,外加小樹剛剛被害,傅庭旭就自首了,別說是梁拓了,就連他這種非專業人士都覺得蹊蹺,又怎麼能夠放心把淘淘交給別人?路上出事了怎麼辦?他必須親自去接淘淘才行。
但是他又放心不下夏黎桐。
權衡過後,孟西嶺給淘淘的姥姥打了一通電話,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情況,請求她來醫院陪護一會兒。
等夏秋白來了之後,孟西嶺立即驅車前往幼兒園。
他到的時候,整座幼兒園裏麵就隻剩下淘淘一個小朋友啦。不過淘淘的班主任很有耐心,也很負責,一直在陪著孩子玩。
孟西嶺先對班主任表示了感謝,然後接走了淘淘。
從見到爸爸的那一刻起,淘淘的眼圈就紅了,委屈的要命,還撅起了小嘴巴,賭氣不和爸爸說話。還不和爸爸拉手,從教室出來之後就氣呼呼地自己走到了前麵去,黃色的小帽子都氣歪了。
孟西嶺無奈又想笑。不過自己遲到了一個多小時,也確實需要哄哄他。於是,他跟在小家夥身後說:“對不起,今天出了些意外,爸爸才來晚了。爸爸給你道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
淘淘還是氣呼呼的:“哼,別的小朋友們都被爸爸媽媽接走了,隻有我留在了這裏,我還以為你們不要我了呢……我超級難過!”說著說著,眼淚珠子就流下來了,真是委屈死了。
孟西嶺哭笑不得,隻能繼續哄:“你是爸爸媽媽的小寶貝,爸爸媽媽怎麼會不要你?”
淘淘含住眼淚說:“我不是你們的小寶貝,真正的小寶貝才不會被忘在幼兒園呢!”
孟西嶺:“……”
這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真是和他媽小時候一模一樣,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
孟西嶺無奈一笑:“爸爸請你吃麥當勞好不好?賠禮道歉。”
淘淘抿著小嘴巴思考片刻,看在麥當勞的麵子上,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他爸的道歉:“那好吧。”
孟西嶺又笑了一下,內心卻依舊憂心忡忡。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孩子解釋氣球叔叔的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和他解釋。因為他日後一定會問起,如果不提前做好解釋,很有可能會刺激到桐桐……算了,先帶著孩子去吃點東西吧,邊吃邊想等會兒該怎麼和他解釋。
距離幼兒園最近的一家麥當勞開車五分鍾就能到。也是孟西嶺經常帶著淘淘去的一家店。
到店後,孟西嶺給淘淘點了份兒童套餐,給自己點了一份單人套餐——從早上到現在,他粒米未進,真是餓了。
點完餐後,父子倆找了個兩人位的卡座坐了下來。
兒童套餐裏麵包含一瓶兒童牛奶並附贈一個小玩具。成人餐裏麵包含一杯冰鎮可樂。
淘淘一邊吃一邊玩,漢堡包都快吃完了,他才忽然想起來了什麼,急慌慌地問爸爸:“我媽媽呢?媽媽怎麼沒來?”
孟西嶺心想:虧得你還記得你媽。同時回答:“媽媽現在有點事情,吃完我們就去找媽媽。”說完,他又拿出了手機,點了成人兩份套餐,選擇了打包。等淘淘吃完,餐也備齊了。走人的時候順便去餐台領取。
等孟西嶺帶著淘淘走出了麥當勞的大門之後,立即有一位紮著馬尾辮、身穿製服、戴黑色口罩的女服務員朝著他們倆剛才用過的餐台走了過去。俯身收拾垃圾時,她嫻熟地、迅速地、悄無聲息地將孟西嶺使用過的吸管裝進了提前準備在手中的小型密封袋裏,然後收攏進了圍裙前的口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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