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桐接二連三地打碎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幾台監控之後, 彎腰將手電筒從地上撿了起來,仔細地四處照耀著,查看散布在其他位置的監控, 然後才發現這層樓的麵積竟十分寬敞,隻是因為四周圍的窗前全部懸掛著厚厚的窗簾,將窗外的自然光線全部遮擋住了,而內部又沒有光源, 所以才造就了視覺上的壓抑和逼仄效果。
教堂頂樓的窗戶細長高窄,窗框下沿都已經高出了夏黎桐的頭頂。她又舉起了手中的彈弓,朝著其中一扇窗戶打了一顆鋼珠。鋼珠隔著窗簾撞擊到了窗戶上,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悶響, 然後, 墜落在了地上。窗戶完好無損。
看來這層樓的窗戶也是經過特殊處理的。
隨後,夏黎桐又將彈弓對準了麵前了鏡子迷宮。朝著其中一扇鏡子打出了一顆鋼珠。
“砰”的一身巨響, 平整的鏡子在瞬間分崩離析,然而路卻沒有被打通。殘碎的玻璃渣一片片剝落, 逐漸露出了後方的堅實的漆黑鐵板。
鏡子是鑲嵌在鐵板上的,即便打碎了, 迷宮也還是迷宮。隻不過少了影子的幹擾, 難度降低了而已。
如果想要毀掉這裏的全部監控, 就隻能穿越迷宮。
有那麼幾個瞬間,夏黎桐真是佩服死了李昭楠, 竟然能夠想出來這麼精妙絕倫又泯滅人性的設計。夠變態,真的足夠變態,十足十的大變態!
去你媽的吧!
夏黎桐又連發幾彈,把迷宮入口處的所有鏡子全給打碎了,然後打著手電走進了迷宮中, 一邊走一邊破壞內部的鏡子,一邊打高出的監控。
沒有了視覺上的幹擾和迷惑,她很快就從迷宮中走了出來。身後的監控攝像頭也無一例外的全部被她打爛了。
這個彈弓,真的很好用,殺傷力十足。
如果有機會,還能活著回去的,她一定要好好地表揚一下淘淘的爺爺。溺愛孫子的態度太端正了,絕對不拿假貨、爛貨糊弄孩子。
唯一的缺點是配套的鋼珠有點兒少,隻有七十顆。她從迷宮裏麵走出來之後,腰包裏麵的鋼珠已經所剩不多了。
走出迷宮後,夏黎桐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大廳裏。這裏依舊是漆黑一片,並且十分空曠,沒有藏身之處。但是對李昭楠來說就不一樣了。這裏是她的領地,她一定還留有其他的、隱蔽的進出通道,所以她可以提前隱藏在任何一片黑暗的角落中,等待時機偷襲她。
夏黎桐暫時將彈弓收進了腰包裏,從綁在腿上的刀帶中拔出了那把易貢藏刀用來防身,隨後,再度舉起了手電筒,四處照耀著,尋找隱藏在黑暗中的監控。
照到頭頂的天花板時,她的頭皮又是一陣發麻。
在大廳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懸掛著一個漆黑的大鐵籠,猶如一個陷阱似的。夏黎桐毫不懷疑,如果她剛才粗心大意了一些,莽撞地走進了大廳裏,一定會被從天而降的鐵籠子給困起來。
李昭楠可真是一個心思縝密又歹毒的變態!
誰知道這裏還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陷阱?
安全起見,夏黎桐決定不走進大廳裏麵了,而是貼著迷宮的邊沿和牆壁繞著大廳走,一邊走一邊用彈弓打監控,一邊判定方向。
但是人在黑暗中很難分辨方向感。
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廳,她覺得迷宮出口所在的位置應該是西麵。正對著出口、東麵的位置,豎立著一尊潔白的、高大的聖母像。
但是夏黎桐不信宗教,她隻信她自己。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這尊聖母像雕刻的是誰,隻覺得這尊神像出現這種環境中十分詭異。就在她準備好好地查看一番的時候,北麵的牆壁上突然亮起了一片光。
光源來自南麵的牆壁上,是一座懸掛在高出的投影儀。北麵的那一堵平整的白牆成為了放映“影片”的屏幕。還是有聲的。
夏黎桐在瞬間高度警惕了起來,迅速將後背貼在了牆壁上,一手握手電筒,一手握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以免李昭楠來陰的。
然而她的注意力還是不受控製地被投影在牆壁上的視頻吸引了。
她在畫麵中看到了小樹……
小樹從迷宮的出口走了出來。他的第一反應和她剛剛一樣,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迅速將後背貼在了迷宮外側的壁板上,同時舉起了手電筒,四處照耀、查看著。
他也注意到了天花板上懸掛著的那座大鐵籠,也開始沿著牆壁繞行,行至聖母像前停了下來,正準備查看聖母像時,北麵的牆壁上亮起了一塊兒投影,開始播放視頻……一切的一切都與夏黎桐正在經曆的一模一樣,唯二的區別是小樹的手中沒有防身用的刀和牆壁上播放著的視頻內容。
小樹看到的是小棠。
他看到小棠正被傅庭旭揪著頭發拖行,看到小棠在尖叫在掙紮,看到傅庭旭將小棠拖進了一個昏暗的房間中,看到傅庭旭撕扯小棠的衣服……小樹崩潰了,他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憤怒地嘶吼著朝著那麵牆壁衝了過去,瘋狂地絕望地拍打著屏幕,他想衝進屏幕中,想去救小棠,可是他無能為力,他隻能眼睜睜地目睹著他心愛的姑娘被□□被糟蹋。
突然間,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滿頭銀發的男人。是傅庭旭。
傅庭旭的手中拿著一把尖刀,正在一步步地朝著小樹靠近,而小樹卻毫無察覺。
夏黎桐也崩潰了。在傅庭旭出現的那一刻,她就瘋了一樣朝著那堵牆衝了過去,哭喊著嘶吼:“他在你後麵!回頭啊!回頭!”
隔著屏幕,小樹根本聽不到她的嘶吼。
他們三個人,隔著兩道屏幕,在三重不同的時空中,承受著不同的絕望與崩潰。
夏黎桐痛苦地哭吼著,瘋狂地拍打著屏幕,急切地、絕望地哀求著小樹回頭。
屏幕中的小樹像是真的聽到了她的話一樣,又或許是因為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察覺到了身後的異樣,真的回頭了。下一秒,傅庭旭就把他刀捅進了他的腹部。
夏黎桐渾身一僵,在頃刻間沒了呼吸,臉色青白。
然而屏幕中的小樹突然發出了一聲暴吼:“回頭!”
這是隔著一重時空的提醒,夏黎桐在瞬間清醒了過來,轉身的同時反手揮刀。
“哐啷”一聲響,短刀相接,刀刃爭鳴。
偷襲失敗,來人立即持刀後退了幾步。
借著投影在牆壁上的亮光,夏黎桐終於看清了始作俑者的真實麵目。
和她記憶中的有點兒像,又不太像。
因為她好像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一樣完完整整地看清過李昭楠的臉。
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她就一直戴著口罩,右半側臉的口罩邊沿位置露出來了一點暗紅色的疤痕。
她說自己是在會所打工的時候被迷-奸自己的那個男人毀容了。
她說自己是從貧困的小縣城裏麵來的,母親死後,父親再婚,她需要進城打工共年幼的弟弟讀書。
她說自己叫李昭楠。
昭楠,招男,多麼精妙絕倫的名字啊,完美的塑造出了一個孤苦無依、貧窮苦難的弱勢群體的女孩形象。
真他媽的是細節決定成敗。
傅熙若編造出了一個又一個精妙絕倫的細節,成功地把她給蒙蔽了。
和傅熙若比起來,夏黎桐覺得自己真是天真到家了。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李昭楠,一次都沒有;她真的以為李昭楠也是被侵犯過的受害者,以為她的消失是被逼無奈,以為她也被害了。
結果呢?
李昭楠還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厲害多了。
“夏黎桐,好久不見。”
黑暗中,她們兩人持刀對峙著,傅熙若主動和夏黎桐打了招呼,一對嬌俏的眼眸中盡顯得意,右臉上的那塊醜陋的暗紅色疤痕在微光的照應下凹凸不平,越發難看,但她卻毫不在意,因為這裏是她的領地,因為她身處暗處,沒人能夠看得到她的醜陋,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可以盡情的耀武揚威。
“我送你的禮物,你喜歡麼?”
什麼禮物?讓她親眼目睹自己的好友一個被侵犯一個被殺害的大禮麼?
夏黎桐清楚地感知到了傅熙若的歹毒與猖狂,看向她的雙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持刀的手在不斷顫抖著。
眼前個女人,就是殺害小棠和小樹的凶手。也是毀掉她人生的始作俑者。
恨意是刻在骨子裏的。
她今天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夏黎桐根本就沒有廢話,直接將手裏的刀甩了出去。
這是一把短式彎刀,比起直刀來說,彎刀的甩動軌跡更為流暢,如同一彎鋒利的銀白月牙似的直奔傅熙若的咽喉而去。
傅熙若下意識地舉刀去擋,同時轉身躲避。夏黎桐在把刀甩出手的那一刻就動了身,如同一頭凶狠的野獸一般朝著傅熙若衝著過去,抬手就給了她一拳。
她今天出發前,還特意戴上了孟西嶺送給她的鑽戒。
老男人有錢,有錢的好處就是可以肆無忌憚的買鑽戒。
她覺得自己金貴,所以每一根指頭都必須有自己的專屬鑽戒。
此時此刻,她的右手上,除了大拇指之外的每一根手指頭上都佩戴上鋒利的堅硬的鑽戒。
朝著傅熙若揮動拳頭的時候,她特意調整了拳頭的姿勢,哪怕是把幾根手指頭全部打斷,她也要用自己的鑽戒打爛她的另外半張臉。
事實證明,鑽石的威力確實不小,夾雜著怒火與恨意的拳頭的威力更大,再皮糙肉厚的人也經受不住夏黎桐的這一拳。
傅熙若原本完好無損的白皙左頰瞬間就被鑽戒刮花了,深刻地劃出了四道血肉模糊的長痕。然而夏黎桐根本就不給她反擊的機會,雙手摁在了她的肩頭,抬腳提膝發狠地頂上了她的腹部,緊接著又猛然抬起了手臂,將自己的右肘用力地擊打在了她的後頸處。同時抬腳,踹上了她的膝蓋。
傅熙若無法自控地半跪在了地上,被打的頭暈眼花,毫無還手之力。夏黎桐趁機奪走了她手中的刀。
並不是那把她熟悉的蝴蝶-刀。
但是無所謂,她今天來的目的就是送傅熙若去西天,用什麼刀送都無所謂。
她也要生剖了她,把她的胸膛挖開,活生生地把她的五髒六腑全部挖出來。
夏黎桐朝著傅熙若的下巴狠踹了一腳,把她踹翻在地,繼而單膝跪地,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刀,然而就在她準備下手的那一刻,卻猶豫了。
因為她想到了孟西嶺。
她不能讓孟西嶺含冤入獄,不能讓孟西嶺遭受不白之冤。
她必須要留著傅熙若,必須讓她活著,讓她一樁樁一件件地把她曾經犯下的罪行事無巨細地對警察交代清楚。
誰知,就在她遲疑的這一瞬間,傅熙若突然抬起了右手,與此同時,寒光一閃,一道細長的短箭簇從她的袖口中飛了出來,直奔夏黎桐而去。
夏黎桐的身體猛然一僵。身體內的力氣如同破洞的氣球似的,一股腦地往外泄。
片刻後,她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腹部,一個細小的血洞正在止不住地朝外冒血。
那支箭簇從她的身體裏麵穿了過去,掉落在了她的身後。
傅熙若趁機起身,用腦袋撞上了夏黎桐的腦袋,直接把夏黎桐撞翻了,然後她迅速從地上撿起了夏黎桐剛才甩出去的那把彎刀,一刀捅進了夏黎桐的腹部。
夏黎桐的身體顫抖了幾下,仿若暴風雨中的蝴蝶,下一秒,便徹底泄了氣,綿軟無力地癱倒在地。
傅熙若用手擦了一下鼻血,起身,從地上站了起來,卻無法站穩身體,因為她的左腿膝蓋好像被踹碎了,無論如何也站不穩。隨後,她從地上抓起了夏黎桐的頭發,把她的身體拖拽到了大廳正中央。
鬆開夏黎桐的頭發後,傅熙若朝後退了幾步,將手伸進了外套的兜裏,拿出來了一個白色的遙控器,毫不遲疑地摁了下去。
“哐啷”一聲響,巨大的沉重的鐵籠從天而降,將夏黎桐罩在了其中。
夏黎桐一動不動地倒在籠子裏,身下一灘血,唇角也冒出了血,麵色蒼白氣若遊絲,眼睛卻不服輸的睜著,直勾勾地盯著籠外人,如同一頭垂死的困獸。
傅熙若冷笑一聲,又長長舒了口氣。隨後,她姿態優雅地抬起了手臂,將鬢邊的碎發撩到了耳後,氣定神閑,誌得意滿地開口:“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厲害的多,也比我想象中的要愚蠢的多。你一次又一次地輸給了我,是因為你總是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就是最大的愚蠢。”
夏黎桐蒼白的雙唇翁動了幾下,想說些什麼,喉嚨裏卻隻發出了破風箱似的粗糙虛弱的“赫赫”聲。
但傅熙若卻能看得懂她的唇型,於是,她又笑了,詢問:“為什麼?你是想問我為什麼這麼對你?還是想問我為什麼對蘇七棠和小樹下手?”
夏黎桐艱難地張了張嘴,無聲地回答:“都想。”
傅熙若嫣然一笑:“好呀,我可以告訴你所有問題的答案。反正你馬上就要死了,我就讓你死個明白,就當是你給我當了多年小白鼠的回報。”她拖著一條用不上力的腿,一邊慢悠悠地圍著鐵籠走,一邊不疾不徐地給夏黎桐答疑解惑,“我從小就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我比我那個愚蠢的弟弟要聰明的多。他的那些學術論文也全是我幫助他完成的,他隻不過是一個完美的應試教育適應者,他會背書、會考試、卻不會獨立思考,他沒腦子。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他隻是一味的在服從我的命令罷了,他是我的擁躉,對我馬首是瞻,包括去警局自首也是按照我的命令做的。就連他的那些自首證詞也全都是我教他的,我才是真正的心理學研究者,沒有上名校也是因為我不想上,我故意壓了自己的高考分數,我需要把我自己隱藏在我弟弟的光芒之下,這樣才方便我做研究。哦,對了,你猜猜那些警察為什麼找不到我弟弟證詞中的破綻麼?”
傅熙若笑吟吟地看著夏黎桐,甚是得意的自問自答:“因為他說的全是實話。這個世界上最高級的謊言從來就不是編造出來的,而是鐵一般不可撼動的事實。我就是為了研究你的心理變化才會殺光了你的朋友。至於殺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純屬是因為我在向這個世界回饋惡意,因為我從小到大實在是收到了太多的惡意,”她的表情忽然猙獰了起來,伸手捂住了臉上的醜陋舊疤,陰毒又咬牙切齒地說,“人類都是一幫該死的烏合之眾。大部分人都沒有腦子,沒有同理心,沒有良知和道德,他們隻會詆毀、辱罵以及自以為是的譴責他人。他們總是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往下方扔石頭,總是最惡毒的言語去揣測、去評論別人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