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欣賞死亡。
她最愛的事情。
夏黎桐渾身顫抖著,竭力睜大了眼睛,咬牙切齒,誓死不屈地盯著傅熙若。
傅熙若輕聲一笑,笑得戲謔而輕蔑:“你以為警察回來救你麼?你以為我猜不到你的那點小心思麼?你實在是太愚蠢了。”說著,她又將手伸進了兜裏,拿出來了一枚黑色的遙控器,“我在這座教堂的下方裝滿了炸彈,隻要警察一來,我就能順著神像後麵的那條密道逃走,然後摁下開光,把這裏夷為平地,哈哈哈哈哈哈,沒人能夠贏的了我,我才是真正的、萬能的主宰者。”
“炸彈”這兩個字似乎破滅了夏黎桐最後的希望,她身體內的最後一絲生命力在瞬間傾瀉了,她的眼簾越發無力,越想睜開,卻越睜不開,不受控製地垂落、閉合。
她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從氣若遊絲,變成了微不可聞,變成了停止、終結。
她再也沒有了生息。
她的生命就此終止了……
傅熙若輕輕地歎了口氣。觀察了多年的小白鼠,就這麼死了,還真是有點兒舍不得呢。
又盯著夏黎桐看了一會兒,她將雙手握在鐵籠上,正欲借力起身的時刻,“死去”了的夏黎桐竟突然睜開了眼睛,猛然從地上彈了起來,伸手扯住了她的頭發,用力地將她的腦袋卡在了兩根欄杆之間,同時抬起了另外一隻手,迅速地、精準地將手中握著的針頭紮進了傅熙若的脖子裏。
傅熙若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雙目充血地盯著夏黎桐。
夏黎桐暢然一笑,眼眸鋒利,滿嘴是血,咬字得意、狠戾:“賤人,你輸了,你輸慘了!”
伴隨著注射劑推管的前進,傅熙若的眼皮越來越沉,身體也越發無力,不消片刻,她便失去了知覺,綿軟地昏倒在了地上。
鬆開傅熙若後,夏黎桐又迅速地從腰包裏麵翻出來了另外一支注射劑,紮進了自己的胳膊裏。
她給傅熙若注射的那支是麻藥,給自己注射的這隻是調劑好的腎上腺素。
麻藥是她去給藏刀開刃的時候在旁邊的屠宰場花高價買來的獸用麻藥。
腎上腺素是她陪著她媽去醫院視察工作的時候,狐假虎威地到藥房看了一圈,從裏麵偷來的。接連偷了幾種藥,回家之後按照網上查找到的劑量自己調和成的。
其實她也不知道腎上腺素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奇,她又不是醫學生,她隻是經常聽人說在人快要死的時候注射一支腎上腺素可以救命,還有人調侃說:閻王留你到三更,腎上腺素留你到五更。所以她才會準備了一支腎上腺素,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還真的用上了。
不管有沒有用,她都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剛才的那一場絕地反擊幾乎已經耗盡了她所剩不多的體力和生命力,但是她現在還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因為她的任務還沒完成。
她必須給自己續命。
也不知道是腎上腺素真的有作用還是心理影響,夏黎桐真的覺得自己的體力恢複了一些,不過,也可能是回光返照。
但是麻藥的劑量並不大,傅熙若很快就會醒過來,她必須速戰速決。
她強忍腹部的疼痛,把雙手伸出了鐵籠,開始搜傅熙若的外套口袋。
從裏麵搜出來了三樣東西,一把蝴蝶-刀,一個黑色的遙控,一個白色的遙控。
夏黎桐剛才看到她是用白色的遙控控製的鐵籠,於是果斷摁下了白色遙控上麵的按鈕。
“哢嚓”一聲響,沉重的鐵籠子開始上升。
夏黎桐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控製了。
腹部的傷口還在不斷地往外冒血,身體周圍的地板上也全都是她的血。
她的力量和生命就如同這流失的血液一樣,源源不斷地離開了她的身體。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拚著一口氣爬出了鐵籠的覆蓋範圍,把傅熙若的身體拉了進來。隨後,她再度打開了腰包,從裏麵拿出來了從醫院裏麵投出來的針線和紗布以及一瓶從小樹的書桌上拿來的502強力膠水。
處理好傅熙若後,她遠遠地爬開了,爬到了南邊的牆根下,盤著腿靠牆而坐,摁下了白色的遙控。
“哐啷”一聲響,大鐵籠再度從天而降,把傅熙若困入了其中。
夏黎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鐵籠的遙控器放到了自己的身體旁邊,但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立即從腰包裏麵拿出來了那個黑色的遙控器,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真他媽是個變態,連炸-彈都用上了。
梁拓一定會帶著警察來。無論那位出租車師傅是否將消息傳達到位,他都一定會來。因為她在出門前把小樹留下的資料打包成了一個快遞包裹,選擇了同城快遞的定時發送,一對一的深夜急件。發件時間設置在了她出發後的三小時。
吃一塹長一智,她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學會報警了。
但是她並不願意和警察通行,不然她實在是咽不下心裏的那口氣,她必須親手擊敗傅熙若,必須親手為自己的兩位好友討回公道。
她就是沒有想到傅熙若這個變態的賤人竟然在教堂下麵藏了炸彈。
他媽的,她差點兒就把梁拓給害死了。
夏黎桐懊惱地歎了口氣,用右手在自己的傷口附近沾了點血,在地上畫了一個紅圈,把黑色遙控放在了圈裏,又用自己的血在旁邊寫了幾個提示小字:炸-彈遙控,謹慎觸碰。隨後又畫了一個紅圈,把白色遙控放進去了,繼續提示:鐵籠遙控。
做好提示後,夏黎桐的內心突然特別感動,為自己感動,她真是覺得自己善良極了,簡直是感動中國的大好人!
就是好人不長命。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但又不想死的那麼快,她還沒碾壓傅熙若呢。
想了想,她又從腰包裏麵拿出來了彈弓和鋼珠,拚勁力氣對準了傅熙若。
接連朝著傅熙若打了好幾顆鋼珠,才把她打醒。
麻藥勁兒還沒過,傅熙若睜開眼睛之後,隻感覺到暈眩和無力,眼神一片迷茫。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什麼,當即就瞪大了眼睛,憤然地低吼著,瘋狂地掙紮了起來,卻無濟於事。
她的雙腳被夏黎桐用白色的醫用紗布緊緊地捆縛在了一起,雙臂則被捆在了身體上,雙手呈交握狀縫在了一起。
是的,是縫。
夏黎桐用針線把她的兩隻手縫了起來,逼著她那把蝴蝶-刀緊緊地握在雙手中。她的手腕上還纏著紗布。即便拚盡全力,也無法將兩隻手分開。
“別掙紮了。”夏黎桐聲音在黑暗又空曠的大廳中冷冷響起,“我不光縫了你的手,綁了你的手,我還用502把你的手粘在了一起,把那把刀牢牢地粘在了你的手上。”她又森然一笑,“李昭楠,傅熙若,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把這把刀,還給你。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間,她又放聲大笑了出來,“成王敗寇。你呀,輸慘了。”
傅熙若麵色鐵青,雙目赤紅地盯著角落中的夏黎桐,滿眼都是不甘與憤恨,雙唇緊緊地繃著,身體顫抖著,整個人像極了一頭被拔去爪牙的野獸。
夏黎桐又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在幹嘛,你在咬你的舌頭,你想咬舌自盡。你盡管死,你媽的骨灰我來幫你處理。”她陰森森地盯著傅熙若,無比惡毒地對她說,“我不光找到了你媽的骨灰,我還找到了李龍的骨灰,你要是敢死,敢逃脫法律的製裁,我就敢把李龍的骨灰摻合在你媽的骨灰盒裏,我要讓她生生世世都逃不過李龍的糾纏,我要讓她無論是生是死都要和這個奸殺她的男人形影不離,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肆意而癲狂,猖獗而得意,還悠然自得地念起了自己的改編詩,“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糾纏皆可見,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傅熙若被激怒了,麵色赤紅,額角和脖子上的青筋直蹦,渾身緊繃著,顫抖著,怒不可遏、恨意十足地衝著夏黎桐嘶吼、咆哮、辱罵,“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這個賤人!”
“你殺不了我。”夏黎桐氣定神閑地盯著籠中人,“你輸了,我就是比你厲害比你牛。哦,對了,你的實驗報告出結果了麼?沒有的話我幫你出:不要隨便激怒一個瘋子,不然後果自負。”
傅熙若咬牙切齒,目眥盡裂地看著她,憤怒到呼吸急促,嗓音嘶啞:“我真是、小瞧你了。”
“我倒是要感謝你,是你把我逼成了這樣。”夏黎桐哂笑一聲,隨後,將目光投降了東方的聖母像,“這是誰的臉?你媽的還是你的?你覺得自己臉上要是沒有疤就長這樣了?哼,一樣醜。醜的要命。”說著,她再度舉起了手中的彈弓,將最後一顆彈珠上弦,“老娘不喜歡這個神像,因為老娘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老娘就是要把它打個稀巴爛。”言畢,鬆手,彈珠急速飛出,精準地射中了聖母像的眉心,把它的腦袋打了個稀巴爛。
“嘖,完美。”夏黎桐十分滿意自己的作品,滿足卻無力地垂下了自己的手。
彈弓掉在了地上。
傅熙若卻哈哈地笑了出來:“你都要死了,我還活著,怎麼敢說你贏了我呢?你還真是死鴨子嘴硬啊。”
夏黎桐天真無邪地眨了眨眼睛:“因為,我有媽呀。我和你不一樣,你有媽生沒媽養,但我有。我要是死了,我媽肯定會去刨你媽的墳,讓你媽死也不得安寧。我媽還還一定會去報複你的姥姥和姥爺。他們把你養這麼大,沒想到你是個這樣的人吧?”
傅熙若的瞳孔一僵,錯愕又震怒地盯著夏黎桐。
“哈哈,我就是要遷怒,我就是要誅你九族。”夏黎桐氣定神閑,誌得意滿,“我不光有媽,我還有兒子呢,我兒子會長大,會給我報仇。你呢?你有什麼呀?你什麼都沒有。”她的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在小樹死後,我甚至都想過認輸了,我想好好過日子,你卻不給我這個機會,你竟然敢去動我男人,敢誣陷他奸殺少女?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傅熙若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震怒的神色中突然流露出了惡毒的喜悅:“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向警察承認自己誣陷了他。我就是要讓他往後餘生都在監牢中度過。”
“由不得你。”夏黎桐再度將手探進了腰包中,動作遲緩地、虛弱地從裏麵摸出來了一個迷你錄音筆,得意地感慨著說,“我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搞點小動作呢?我從走進這個村子裏開始,就打開了錄音筆。你剛才說的那番話我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錄了下來。”
傅熙若如遭雷擊,漆黑冷硬的瞳孔上逐漸崩開了裂痕。
“哈哈哈哈哈哈哈。”夏黎桐真是開心極了,“你不會以為我把你喊起來是為了威逼利誘著你去和警察自首吧?我單純地是為了耍著你玩,像是遛狗一樣,哈哈哈哈,你可真太好玩了。你想死就去死吧,我無所謂了,哈哈哈哈哈。”
傅熙若的呼吸再度急促了起來,憤怒地,絕望地,滿目怨毒地盯著夏黎桐,又開始歇斯底裏:“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夏黎桐沒再理會傅熙若,因為她的目的已成達成了:碾壓傅熙若。
她也沒有那個精力再去應付傅熙若了。
她真的要死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突然間,一道金燦燦的亮光閃了眼。
夏黎桐定睛一看,原來是聖母像的腦袋被打爛之後從厚重的窗簾縫隙間透出的一道陽光穿進了昏暗的大廳中。落在了夏黎桐的身前,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金燦燦的光斑。
夏黎桐愣了一下:原來已經天亮了呀。
隨後,她發現這塊光斑,真是像極了三葉草的葉片。
緊接著,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生淘淘那天,自己在全麻手術的過程中做的那場夢。
她哭著對小棠說自己的葉子丟了。小棠說:“沒關係的,總有一天,你一定會找回那片葉子的。”
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找回那片葉子的……她真的找回來了。
夏黎桐的眼眶猛然一熱,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將戴在脖子上的吊墜取了下來,打開,放到了那塊金燦燦的光斑前。
這一株三葉草終於又完整了。
他們馬上就要重聚了。
海棠樹下的誓言從未改變,他們三個一直是最好的朋友,生死不變。
等會兒見到他們兩個,她還能自豪地告訴他們自己已經為他們報仇了,她成功地為他們討回了公道,她終於可以獨立行走了。
就是、有點兒對不起孟西嶺。
她不能和他白頭到老了,不能跟他一起見證淘淘的成長了。
他真的是她見過的最善良最溫柔的男人,他竭盡全力地給了她最大的救贖。
她也真的很愛他,並且感激他。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他一直在站在岸邊等她,從未放棄過她。但她這次,真的上不了岸了……下輩子吧。
人生總是布滿了遺憾,彌補了友情,彌補不了愛情。
那就,放他走吧。
夏黎桐含著淚,將無名指上的那枚鑽戒摘了下來,放在了地麵上,將那枚金燦燦的光斑圈在了銀白色的戒環裏。
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了警車的鳴笛聲。
又好像沒聽到。
她的感官在退化,視線在模糊,意識在消失。
她的眼前忽然亮起了一道白光,光線消失後,她看到了那座熟悉的東輔橋。
空氣中彌漫著的不再是喝水的冰冷腥臭味,而是橘子汽水的味道。
在生命的尾聲,她終於可以坦坦蕩蕩地回望那一天——
小樹在讀書,努力備戰高考,他要拿獎學金,帶她和小棠去遊樂場玩;小棠和她分享壽司和橘子味的汽水;孟西嶺希望她成為一個明豔善良的好姑娘。
一切都是美好的。
他們都對她很好。
她一直是幸福著的。
從今往後,她也不再害怕了。
竹杖芒鞋,煙雨平生。
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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