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路神捕如此吩咐,眾人隻能唯唯而應。
路芳蕊滿意地道:“很好。你,你,和你留下!其餘人等且回到各自房中,本捕自會一一傳喚,在此之前,不得踏出房門,違者以凶嫌視之!”她隨手指了三人出來,分別是店老板,貨郎吳二以及丁漁。三人不明就裏,但這個年代官府威權極重,民眾等閑不敢違逆,因此也就聽從吩咐留了下來。
很快,等到其餘房客和店家都回到各自房間後,路芳蕊對三人解釋了一番。原來根據大安朝刑律,當官員在非正常轄區內辦案時,為防辦案官員欺上瞞下,須有至少三名民眾作保。也就是說,路芳蕊辦案的全程都不得對這三人隱瞞,最後無論能否破案,提交的文書供述上都要有三人簽字畫押,否則最終結果不會被官府承認。
解釋了用意之後,路芳蕊拿出紙筆記錄三人的身份。其中店老板姓溫,名大富,韶關人士,在此開店已有十二年;那壯漢先前已經說過,吳二,乃遊方貨郎;丁漁編了個假名字,餘鼎。這個名字並不是臨時想出來的,大安朝規定,離開戶籍地百裏之外者需要路引(古代身份證),所幸羊城中往來商販繁雜,甚至有不少南洋人前來買賣,這些人當中,過半是沒有大安朝路引的;所謂有需求就有市場,在羊城中便誕生了高價提供路引的服務——百兩紋銀一張路引,丁漁自然不會吝惜,他的路引上的身份便是“餘鼎”。
三人跟隨著路芳蕊進入凶案發生的房間中,路芳蕊先是將房中情景記錄紙上,然後上去解開男仆的穴道,帶著他走出凶房,來到小樓西側的茶棚,開始審問案情。
路芳蕊向那男仆表明身份後,問道:“爾姓甚名誰,與死者是何關係,今夜所見何事,一一從實道來!”
那男仆顯是驚魂未定,喝了兩口熱茶水後才稍稍平複,顫聲道:“小人任福,乃是老爺的長隨,哦對,我家老爺姓任諱安之,本是南昌府人士,官任羊城市舶提舉,因致仕回鄉途徑此店歇腳,不想卻遭不測,這叫小人如何向夫人和少爺交待啊!”說著竟哭了起來。
“且住!”路芳蕊喝道,“你說你老爺是致仕的市舶提舉,為何隻有二三人上路,其他家眷呢?”
任福抽噎著答道:“夫人少爺還有一眾家眷乘車馬回鄉,老爺帶著我和任祿——任祿是老爺的管家——我等三人另行一路。小人也不知緣由,不過老爺吩咐,小人自當追隨。”
“任祿?可是日間所見的中年仆從?他現在何處?”
任福先是點頭,然後道:“小人也不知任祿何在。今日晚間熄燈時還在,但到了二更時分,忽然有人在小人身上戳了一指,小人隻覺疼痛入骨,當即醒來,卻不知為何動彈不得;想要叫喊,卻發現口中塞了一塊破布。小人睜開眼,隻見房中有人點了火折子,而那手持火折子的人卻不是老爺也不是任祿,而是一個金剛也似的和尚。那和尚好生凶狠,一手攥住老爺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惡聲問道……”說到此處,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忽然住口不言。
路芳蕊追問了兩句,他隻是搖頭不說。路芳蕊怒道:“按大安律,知情不舉與凶嫌同罪!你現在不想說,明日到韶關府衙上大刑伺候著說!”說完一拍桌麵,整張青竹桌麵竟被拍得四分五裂!
內力不弱!丁漁心中暗道。那邊任福吃這一嚇,不敢不說,囁嚅著道:“那和尚問老爺:‘還記得珠心島上的王家嗎?’”
“我見老爺臉色唰地白了,整個人竟不再掙紮,那和尚冷笑道:‘好得很!下了地府也知道為什麼。’說罷手一鬆,然後五根指頭往老爺頭頂一插,竟生生地戳入了頭蓋骨!之後他沾著鮮血在牆上寫了‘以血還血’四個大字,完了吹滅火折子,徑自去了。所幸他那破布塞得不甚緊,小人把口中布條頂開,開口呼救,後來的事情想必捕頭已然知曉。”
路芳蕊運筆如飛,將任福所言一一記錄,隨即又問:“珠心島上的王家又是怎麼回事?”
任福低頭道:“小人也不甚清楚,不過王家是珠心島上的大戶,似乎因為勾結珠江水匪,最後被老爺派兵馬擒殺了。”
斬草不除根?報仇?丁漁思索著。
路芳蕊繼續問道:“你方才說熄燈前任祿還在,那半夜和尚進來後你可在房中見到他?”
任福搖頭道:“不曾,小人睜眼後看得清楚,房中隻有老爺,小人和和尚三人,並沒有任祿。路捕頭,難道外間也沒有他嗎?”
路芳蕊冷笑不答。在丁漁想來,那任祿若是起夜去茅房的話,這麼大的動靜早就該驚動了,既然現在還沒現身,那麼不是凶手的同黨,便是已經被滅口了。隻是這樁案子怎麼聽著這麼別扭,金剛似的和尚,五指戳穿頭蓋骨,還有血字留書,這不是在模仿自己麼!也不知是模仿殺人還是想嫁禍給自己——想不到自己踏入江湖不久,居然已經有模仿者了,真令人哭笑不得。
路芳蕊又問道:“你家老爺帶著兩個仆從上路,這路線安排都有誰知道?”
任福想了想,答道:“這個小人卻是不知。小人不過是老爺長隨,勝在腿腳勤快,辦事伶俐,路上有什麼氣力活都是小人包辦;至於打尖住店都是任祿出麵。但小人也不敢肯定任祿是否事先知曉行路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