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不曾發言,裝作心不在焉的模樣沉默許久,偶爾看向淑妃時一個瑟縮,惹得阮湘怡擔憂地頻頻側頭看她。兩人一番動作,更引得對麵的孫朝思若有所思,繼而露出誌得意滿地笑臉。
挑釁地衝她揚了揚下巴。
她夾起一叨鮮嫩的魚肉吃進嘴裏,澀苦的味道彌漫,她卻並不在意,反是悄然勾了勾唇。
想必對方一定是覺得自己被淑妃娘娘教訓之後,意誌消沉,無意答話?
“淑妃娘娘,雲露妹妹性子靦腆,不擅與姊妹爭搶,一直未能有所表現。還請娘娘給妹妹一個機會,讓她品評一回這道‘鯉躍龍門’可好?”孫朝思果然沒讓她失望,在自己搶答完之後,矯作姿態的請求。
因為皇帝的視線為此更長的落在自己身上,孫朝思顯得有點興奮。
她娘說過,私底下的不合不能表現在男人麵前,男人不喜歡看到女人不懂事,爭風吃醋。他們更希望自己的女人互稱姐妹,友好和睦。自己不過想試一試,沒成想這麼做,果然可以吸引到皇上的注意力。
站在淑妃身邊的嘉蘭聽後神情一頓,附耳過去,與淑妃細細說了幾句。
淑妃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隻是唇邊的笑弧更大,點頭道:“孫侍禦與雲侍禦姐妹情深,本宮無有不允的道理。”
“謝娘娘。”孫朝思身子一鞠,笑吟吟地將視線轉到雲露身上,“妹妹不必害怕,知道什麼說什麼就是了。”
哼,還能知道個什麼。
眾人都答完了一輪兒,你再要說,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
阮湘怡也知道這一點,她和雲露一樣門戶不高,見識差不多,旁人該說的都說了,現下讓她們再說出別出心裁的,隻怕不可能。她也就罷了,雲露一直沒張過口,如果就此給皇上落下一個木訥寡言,見識淺薄的印象,往後就難翻身了。
心裏替好友著急,麵上不免露出一分,卻讓盯住這邊看的孫朝思更加得意了。
敢踩我最喜歡的裙子?我就能讓你和它一個下場!
雲露收回凝於孫朝思碟中的視線,不慌不忙地起身衝上座行禮,姿態從容,不見靦腆女子該有的局促。她盈盈一笑,聲如泉水叮咚,有著少女獨特地輕快韻律:“雲露遠不如在座姊妹見識淵博,方才大家已將‘鯉躍龍門’的精華一一品評道出,雲露再無補充之言。”
文縐縐的說話方式讓人別扭,不過還好,她隻是不習慣,不是不會。
“妹妹……”孫朝思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複作擔憂地神態。以示她對這位妹妹的淺薄見識毫無所知。
眾人雖聽了雲露的話心裏舒服,卻又不免嗤笑她小門小戶出身,果然鄙陋。
“不過——”雲露並沒有就此告罪坐下,她話鋒一轉,又道,“雖無可品評,但我一心掛懷朝思姐姐,不免注意到姐姐用餐情形。時人皆知,因冬氣在上,腴在腹下;夏氣在下,鰭脊在上。冬食右腴,夏食右鰭方可嚐到魚的真正滋味。如今近夏,姐姐卻隻品腹下魚肉,未免不妥。”
吃的位置不對,可見剛剛說的品評的話,不見得是你真嚐出來的。
末了,她又接著道:“姐姐為我好,我也不能讓姐姐保持陋習害了姐姐,在此一說,卻沒有別的意思。還望姐姐莫惱。”
她微露白齒,嬌憨可掬,很有幾分狡黠地可愛。
皇帝一口酒嗆在喉中,卻是笑的嗆出來。他揮揮手趕開要給他順氣的李明勝,渾不在意地自己咳嗽了幾聲算完,倒不比別的君王守禮守規矩,自有一番灑脫恣意。
人是清新可愛,話卻辛辣。
有趣,有趣。
皇帝一笑,就好像亮了綠燈,其他侍禦們都忍不住輕笑出聲來,就連淑妃都掩了掩嘴,一時之間,殿內四處可聞清脆地“撲哧”笑聲。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但這不妨礙她們看別人的笑話。
為了掩飾自己的“見識鄙陋”,不知道的人倒反而笑的最大聲。
孫朝思的臉皮漲紅,卻不敢在皇帝麵前放肆,基於她自己前麵塑造的形象,隻是憋著氣,盡量溫和地道:“我怎麼會怪罪妹妹呢。”
“姐姐心懷寬廣,妹妹有所不及。”雲露溫吞一笑,把對方氣噎了,方再次落座。
心懷寬廣?
還是有不少人知道昨天雲露踩了孫朝思裙子的事,再想到孫朝思一貫以來的性子,怎麼也不像以德報怨的人,剛剛的請命恐怕是特意挑了個刁鑽的時候,想看雲露笑話的。
這樣的人怎麼就心懷寬廣了?這詞兒諷刺的可真到家。
這麼一笑後,殿內的氣氛倒是更熱鬧了,菜品陸續端上來,眾侍禦們評價時為了表現出自己的風範教養,也不會爭搶。不管心裏怎麼著急上火,麵上都是笑吟吟地等人說完再接上來。自然是家世好的占便宜,一些宮裏特製的珍饈美饌,門戶低的人家斷是吃不到的。
雲露自那一番話後,也沒再有所評價。皇帝雖然覺得她有趣,但是很快就被其她人的言談吸引了過去,津津有味地聽著。倒是淑妃挽袖偶爾夾一筷子作關心狀,溫溫柔柔地笑容,引得他回以一笑,也親自夾菜放進淑妃身前的碟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