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歎無情,夢斷無名崖(3)(3 / 3)

不遠處傳來馬蹄紛雜的聲音,隱約間能聽見拓跋寔的聲音。如此怒極,撕心裂肺:

“苻堅!你滿意了吧!你害死她了!你終於把她害死了!”

他無動於衷,隻是呆呆地看著絕情崖間飄蕩的清風,眼前仿佛還能看見那個女子跳下去時的慘烈一笑。而拓跋寔的聲音卻是夢魘一般不肯罷休:

“苻堅,我拓跋寔發誓!這一輩子,傾盡所有,我也要殺了你!”

男子卻仿佛充耳未聞,他隻是靜靜地,靜靜地看著那空蕩蕩的山穀。伸手拚命想抓住什麼,卻隻有大把大把虛無的清風。他抿著唇,慢慢躬身,從她跳下去的那個地方撿起一個東西來。

那是一塊微微透明的玉玦,底方刻著幾個篆體小字。赫然一看,便是苻堅自己的小名:堅頭!

隱約中,還依稀記得她清清脆脆的笑聲。站在玉雕坊的門口笑著和他說好玉通人性,若是日後和相愛的人失散了,說不定這玉玦還能指引彼此找到對方。

後來,他把這塊玉玦,如此珍而重之地放進她手裏。刻著他的小名:堅頭。

堅頭,丫丫。

仿佛天生就該是一對。

他如此對她說,而她便羞得臉色通紅,罵他好不要臉。

他以為隻要彼此手中都有這麼一塊玉玦,即使失散了,也終究能找到對方。即便是別離了,最終也依舊能回到彼此身邊。

可她跳下去的時候卻把這塊玉玦扔還給他。

原來,即便到了碧落黃泉,她也不想讓他找到她。

原來,你是真的生生世世,都不願再與我相見。

原來,終有一天,你也會,如此恨我。

他怔怔地想著,緊緊握著手中的玉玦,觸手溫潤的玉質,和那個凹凸不平的小名。似乎就回到那一年,尚且年少,他還叫孫朝陽時。

年少的帝師之女,癡癡望著他。同他一起在杏花樹下喝酒、劃拳,好不熱鬧。

酒到正酣處,他便微睜著那雙略醉的桃花眼半真半假地對她說話。他說:來日戰勝歸來,必披著戰甲,娶你過門。而那支蝴蝶簪便是提親的信物。

她卻大怒,說她怎麼會如此不值錢,竟用一支蝴蝶簪就想娶她回家。

兩人又笑又鬧,隻記得那日月色正好,月亮好圓,像是一個大大的燒餅,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他們那麼暢快地說往後,卻不知,原來他和她,是沒有往後了。

苻堅靜靜想著,癡傻地望著空落落的懸崖邊上。心尖上陡然就升起一股幾乎要虐殺他的痛覺。那種痛感似乎要從胸口中破膛而出,透到四肢百骸,幾近要將他虐殺,一筆一畫,皆是那個女子的賜予。

蘇婉靈,阿靈……

他在心底輕聲叫著這個名字,痛得幾乎直不起腰來。微涼的淚水終究倉皇而下,他像個沒有出息的懦夫一般,難受地失聲痛哭出來。可她終究是不會再回來了,她是最後的贏家。

拋棄了他們所有人,用如此決絕的方式,讓他們永遠都忘不了她。

阿靈,阿靈……

他在心底輕聲叫著少女的名字,似乎又回到那一年年少,杏花樹,女兒紅。院子頂上陽光正好,身旁少女笑靨如花。

閉了閉眼,他似乎聽見年少的她在叫他,清清脆脆的聲音,帶著幾分軟糯親昵:

“朝陽,孫朝陽……”

“嗯,我在呢。”他輕聲應著話,用力握緊女子伸過來的手。緊緊的,緊緊的,再也不會放開了。

依稀中,是誰在笑語,和著桃竹葉清脆的樂響,信誓旦旦,如斯深情:

“織女遊河邊,牽牛顧自歎。一會複周年。折楊柳,攬結長命草,同心不相負……”

隱約中,是誰在呢喃,映著冬日濕冷的暖陽,笑靨如花,字字錐心:

“同心不相負。我們可是說好了的。”

後來,是誰這麼用力點頭。和著漫天皓雪,揚言此生,必不相負?

到頭來,原不過是一枕黃粱夢,夢醒猶不知。

隻是夢魂縱有也成空,哪堪和夢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