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一夜的醞釀,天地間的悲涼情緒終於在這一刻積累到了頂峰。
在無數雙婆娑淚眼的注視下,第一具高懸星空的神屍慢慢脫離了軌道,被地心引力的拉扯著,開始朝著底下蒼茫的大地緩緩沉降,隨後是第二具、第三具……一具又一具長達百裏的屍體,帶著一種煊赫的悲涼,慢慢撕裂了天空厚重的陰雲,清晰地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神啊——”
大地之上,一片片的人們轟然跪倒,淚雨滂沱,在這個時候,無論他們平時有著怎樣顯赫或卑微的身份,此時都隻是一個失去了庇護的凡人,那一抹濃烈得仿佛化不開的悲哀從天而降,直接壓垮了全人類的心理防線。
隨著一具又一具的神屍突破大氣層的界限,無窮無盡的異象,也開始顯露在這天地之間。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漫天青灰的死意之間,竟然開始有一點點的晶瑩在閃動,一片片瑩白如玉的花瓣從虛無中飄出,漫天揮灑;淅淅瀝瀝的血雨也隨之而下,似乎是蒼天哀泣的血淚,血雨染紅了花瓣,也染紅了大地之上一張張哭泣的臉龐;一曲曲哀傷的天籟,不借絲竹,不經耳膜,就這麼直接響徹在每個人心底,那是靈魂的共鳴,那是天地在為這一具具葬身在古老星空深處的古神唱響最後的挽歌。
“神啊——”
天地之間回蕩的哀哭之聲更加悲切,這時候,抹去眼角的血雨,地上的人們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高天之上,那一個個神明的模樣:
當先一個,是一個須發皆白的青袍老者,隻見他雙目微閉,衣袂飄飄,跨騎著一頭神駿之極的青牛,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一股超然世外的道意,就連那漫天潑灑的血雨,都似乎根本不能沾染他的身體。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仿佛行走於塵世之外的真仙,此時身上卻早已失去了一切生命的痕跡:一個猙獰的血洞,窮凶極惡地貫穿了老者的眉心,透過血洞,隱約還能看到內裏慘白碎裂的顱骨,和傷口邊緣發黑的血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老者胯下的青牛,此時也早已是一頭死物,後頸一道淒厲的傷口,在命中的瞬間,就徹底截斷了它的脊椎,摧毀了它的心髒,一雙圓睜的牛眼,似乎是在訴說著這頭神獸臨死前的不甘和怨怒。
在老者身後,另一具屍體卻是一個長著亞麻色卷發的中年男子,這男子一襲黑色長袍,掌心、肋下和腳踝之上,都銘刻著潔白聖光閃爍的傷痕,盡管已經是死去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男子的臉上,也依然被悲憫滄桑的神色所占據,他的眼睛睜著,直直看向下麵的世界,那失去焦距的瞳孔裏,卻像是有著擔憂和血淚在湧動。
兩人之後,一具又一具屍體接二連三地劃破天際,墜向地球的每一個角落,這些屍體中,有讓人一眼看去,就仿佛看到了中東沙漠裏漫卷風沙的勇士;有渾身死氣繚繞的帝王;有金色佛光普照的佛陀;更有濤聲隨身的海神……
中國、美洲、中東、埃及、地中海、印度……一個又一個古老的國度,在這一刻仿佛化作了諸神的墓園,從天而隕的神屍緩緩落下,在蒼茫古老的山川大地間砸出一聲聲沉重的回音。
“轟,轟,轟……”
一聲,又一聲。
每一聲撞擊都讓大地顫抖不休,每一聲撞擊都讓人類的心髒抽搐不已,每個人都知道,此時有一出悲劇正上演,但自己卻是那麼的無能為力。
十一聲沉悶的撞擊一晃而逝,然而,這短短的聲音,卻讓所有聽聞的人類都不約而同地麵目煞白,一種傾聽自己喪鍾的悲哀絕望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