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中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表的憤怒,有種想對她父母狂飆髒話的衝動,他緊緊地抱著流淚不止的她,不住溫柔地來回撫摸她的脊背。
“在我家這幾天,我會讓你知道活著特別有意思,我保證。”
“我從來沒試過這麼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相信我,我非常明白你的感受,噓——不哭了,乖。”
“……你呢?你到底為什麼帶我回來?”
“為了成全你的心願不是?”
“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我有什麼心願了?”
他低首一笑,何須開口,她的情緒盡在臉上,隻有瞎子才看不出來。
“我沒法給你一對和好如初的父母,或是讓你穿越時空回到小時候,但讓你在節日裏再體會一次家庭美滿,重溫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氣氛,還不至於太難。”
“你真的知道……”她難以置信,像被人偷看了藏得密不透風的日記,怔怔然透過淚眼看著他,力圖平複過度震蕩的情緒,許久才再作聲,“你說他們當初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生兒育女?短短幾年就成了怨偶,害人害己,有什麼意思,我這輩子都不想結婚。”
他以下頜憐惜地來回摩挲她的額頭,並不提醒此刻抽泣著誓言不想結婚的她,片刻之前曾哭著說想要一個完整的家,思緒這樣矛盾深陷,對家庭和婚姻的渴望與恐懼隨時交織,痛苦解不開抹不去,他如感同身受,擁緊她柔然慨歎: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也害怕結婚。”
她呆住,抬起通紅的雙眼:“為什麼?你父母那麼恩愛。”
不像她和汪錦媚,打小背負一顆家庭破碎的心。
“你很想知道?”他附耳沉吟。
“當然!”
“可是我隻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沒說要告訴你兩個。”他含笑戲謔。
她破涕為笑,向後仰首,與他拉開一點距離,紅瞳染水帶霧。
“中繹。”
“嗯?”
“我總是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抓不住你。”
“為什麼這麼說?”
“我也不知道,比方說今晚,我明明見到了你的家人,了解了你的家庭,可是當我看著你時,仍然覺得……你就像一輪藏在水底的月亮似的。”
水色清澈見底,美麗分明,就近在咫尺身邊,她以為水麵很淺,可是當伸手去碰觸他呈現給她的美麗幻影,才發現水深難測,不管她怎麼努力,都觸不到深藏在水底的他。
他靜了一靜,旋即笑道:
“我人就在這,你想怎麼了解?我保證悉隨尊便。”
她焦躁懊惱:“我是認真的——”
話聲未落被他驟然吻住。
他扣住她的後頸,勾緊細腰,強勢吻沒她所有未竟話語,粗暴地撬開她的唇齒,拒絕被她一再惹出的矛盾滋擾胸膛深處,然而就算阻止了她,卻還是敵不過內心的自我掙紮。
他終究在她唇間無力低喟,輕柔的歎息如靜夜微風。
“你以為我不認真?”
雙晴夢見自己站在舊時的青磚小巷中。
即使是在夢中,心裏也有模模糊糊的感覺,站在這裏似乎是為了等誰,然而四周不見人跡,宛若空城,窄巷蜿蜒深遠看不到盡頭,旁邊一堵泥坯壘起的高牆後探出半截鬱綠樹冠,叫不出名字的果子綴滿枝頭,全都又生又青,她孤立原地,等了很久很久。
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她覺得非常寂寞和失落。
一會之後,她發現自己變得身輕如燕,在天空中飛翔起來,似乎擺脫了世間的所有束縛,盡情地飛向未知遠方,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裏,也不想在什麼地方停下來。
意識在沉淪中極不安穩,她做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夢。
醒來的時候,房內是薄霧似的透明晨曦。
埋在枕間的腦袋像被車輪碾過一樣,沉暈墜重,左邊牙齦厚澀發漲,像在提醒她昨日被刮過耳光,終於想起今夕何夕,她自顧自苦笑了一下,終於睜開雙眼。
拿起枕邊的手機給朱翡真發賀年短信,數度輸入又刪除,最後隻是簡單一句:
“媽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新年開開心心。”
換作幾年前,她因著一顆渴愛和祈求認同的心,可能會在意而詳細解釋,如今她已能泰然處之,想了想,給汪錦媚也發了短信,附加一句簡短的對不起,然後是湛開,發完過了好一會,也不知他們有沒有看到,或是看到了不想回複,她發去的問候如泥牛入海。
沒人回她隻言片語。
她也不在乎,不再像從前那麼在乎。
朱翡真那一巴掌打醒了她,年少和純真在昨日已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