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塔外,崔玄執著狄仁傑的手,二人同步登階而入。這慈恩塔高九層,兩人走到第二層時,崔玄開口道:
“狄公,自太子以下,萬餘人已被打入天牢,誣為謀逆,事態緊急,時不我待,狄公,我就開門見山問你,你到底站在那一邊?以我對大人的了解,您匡扶社稷,赤膽忠心,定然是站在李唐正統這邊的。”
“崔玄!你怎麼如此昏暓?則天皇帝雄才大略,治國有方。百姓樂業,這難道不是你我能臣誌士夢寐以求的局麵,我不知道你還要看到什麼樣的局麵,才是更好的?”
兩人走到第三層,塔外隱隱有風聲掠過。崔玄長歎一聲道:
“狄公,我不否認武氏的才能政績,但她倒行逆施,誅戮李唐舊臣殆盡,如今更是罔顧天倫,竟然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也不放過,如此喪心病狂之兆,我恐怕李唐江山將萬劫不複,更要落入武三思之流的手中,那時天下蒼生,恐無噍類矣。”
兩人已走到第四層,崔玄始終緊握狄仁傑的手,熱切而誠摯地注視著狄仁傑,眼眶含著熱淚,不斷滾落麵頰。
“崔兄多慮,我甚至可以說你是杞人憂天,聖上哲思清明,裁奪執中,斷不會做出這自危亂國之舉,請崔兄放寬心,老夫可以擔保,絕不會出現你所擔憂的情形。”
兩人上到了第六層,狄仁傑走到塔洞外護欄,舉目遠眺,崔玄上前再次握住狄仁傑的手:“狄公,塔下早已戒嚴,我也事先安排好屬下逐級檢視塔內,閑雜人等早已驅除,如今,這塔內隻有你我二人,狄公,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嗬嗬,崔兄,並非如此,我一直都是說的肺腑之言,並無言不由衷之辭,即便這塔內人來人往,我依舊還是這番言語。”
兩人來到第七層,崔玄忽然又道:“狄公,群臣一向唯你馬首是瞻,狄公你神機莫測,智慧無極,太子沒有你的協助,恐怕就永無登基恢複李唐之望,自太宗皇帝打下這鐵桶樣的江山,國祚二傳至高宗,即被武氏竊取九鼎,僭號為周,天下誌士,無不扼腕裂眥。狄公,目下就有一極好的機會,可以一夜之間,光複舊國,而且是十拿九穩之舉。”
狄仁傑側目睥睨了崔玄一眼,說道:“可惜啊,那女孩恐怕還沒開口答應吧,而且我估計她也沒機會答應了,如果我推測的沒錯,她現在恐怕已經不在你的控製之下了。”
崔玄驚得倒退了幾步,塔外又是風聲一掠。
“狄公,那女子正囚禁在城中的某處的密室之中,托付給一個可以信賴的人看管,怎麼會不在我的控製之下?”
“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什麼還不抓緊起事呢?是不是這個女子必須要麵見什麼人一次,才肯答應你們的計劃?否則,我狄仁傑區區一個老匹夫,有何能力來作爾等魁首呢?”
“狄公真乃神人也,此女正是提出這一要求,要見到狄公,方肯答應,在下也自信能於今晚說通狄公前去見她。”
狄仁傑默默走向第七層塔欄,他朝斜上方瞥了一眼,看見塔的飛簷上掛下一點點黑衣之角,冷笑一聲,走回塔內,對崔玄道:
“崔兄,看來老夫隻能置身事外了,則天皇帝治國英明,萬民承澤,最上乘之策,乃是等則天皇帝年老體衰,仙駕賓天之前,股肱大臣以情理動之,使得則天皇帝把神器自然歸還給李唐,平穩交接,庶幾不起波瀾,天下生靈不擾,黎民不遘兵燹。老夫不再多言,諸君好自為之。”
崔玄默默不語,拉著狄仁傑登上最高層第九層,狄公袖手站在塔內不語,崔玄突然向狄仁傑跪下,放聲痛哭,叩頭流血,嘴裏隻道:“先帝血脈,望大人保全。武氏宣淫宮闈,穢亂聖殿,其行同狗彘,喪盡廉恥,和眾麵首晝夜裸戲,曝露天地,實在已人神共憤,末日已至,大人還要執迷不悟嗎?”
狄仁傑茫然看著塔外的夜色沉沉,喟然道:“見那女孩,已無必要,後日則天皇帝駕臨終南山玉華觀,我也同行,這恐怕是你們最好的機會了,我言而有信,兩不相幫,各安天命吧。”
崔玄大喜,起身擁住狄仁傑,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