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夜半進到宮中,司禮太監王公公迎上前來,對狄公耳語道:
“狄公,聖上現在寢宮,正探視張宗昌的傷情,盧太醫說竟然無大礙,隻是傷了頭皮而已。”
王公公王秉仁是狄仁傑多年的隱秘至交,他完全信任這個忠義的老人,狄仁傑皺眉聽著他小聲的敘說,低聲問道:
“聖上喜怒何如?”“狄公,聖上剛聽到張宗昌的消息,幾近失態,滿臉潮紅得嚇人,對了,狄公,我近日才知道聖上多年來一直秘在密服用桃花露,前幾日,宮娥費仙芝無意間發現聖上在用一塊桃紅的石頭泡水服用時暈厥,她趁機勸說了幾句,不料聖上大怒。命胡陶立即處死費仙芝,唉。”
“桃花石?果然如此。”狄仁傑微微點頭,“現在,我幾乎全明白了。多謝公公,此事絕密,請公公切莫再言,否則你也會有危險。”
武則天在禦書房接見了狄仁傑,她麵色依然潮紅未退盡,言語間略帶喘息。
“狄仁傑,後日我要去終南山玉華觀去朝拜上清,順便有事求教仙師九葉道長,你隨我一道去罷。”
“聖上,適才晚間在洛陽令李幹城的府內,發生了非常變故,是老臣的失責,請聖上嚴懲。”說著,狄仁傑拜叩於地,自稱死罪。
“狄卿,休得自攀,此事與你毫無幹係,朕已令禁軍千牛衛副統領胡陶包圍查抄東宮,太子及其逆黨,全部捉拿係獄聽審,這主審一職,狄卿,朕是否可以信任於你呢?”
“聖上自登基以來,宵衣旰食,為國忘軀,這是聖上之憂勤;雄才大略,經略邦家,曆經多變,而總挽無缺。這是陛下之良能;仰觀聖績,實巾幗之奇英,人中之謫仙,是以,老臣為國為私,都矢誌刺心,誠竭駑鈍,一心輔弼陛下行政理事,實在不知有男尊女卑之論。”
“好了,懷英,我是知道你的,一幫濁蠢腐蠹,假名自瀆,標榜自高,說什麼要恢複李唐天下,天下乃公器,能者德者居之,試問當今世上,還有誰能比上我武則天的治國宏鈞?”
“陛下所謂自知者明,老臣也以為,若論奇魄巨眼,治平才能,當世無人能及得陛下之萬一。太子東宮,如果真有謀反忤逆之敗行,老臣自當昭露天下,曝之白日之中;但老臣更怕有居心叵測之人,離間天倫,挑唆恩親,致使不應該之慘怛發生。”
“好了,狄卿,我答應你在太子這件事上,會慎重處置的,不會冤枉牽扯無辜之人的。”
“謝陛下,老臣還有一要事上達天聽,陛下乃萬民之主,切須自重聖躬,保養有度,不可輕易以身試藥,駐顏養生一道,惟有名宗正法,堪為通途可達,再者,陛下當知龍跡素隱,平常出行起居之事,不可多有外泄,而太有規矩可循,以免宵小窺伺,得逞其奸。”
武則天微微一笑,拍了三下手,忽然有一人從大殿藻井之上無聲飄落,站在狄仁傑之前,隻見此人鷹視狼顧,猿臂蜂腰,薄如鋒刃的雙唇,帶著一絲無時無刻的輕蔑和調笑之意,而眼神明亮清澈,精芒外盛,步履之間,井然有度,實在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人物。
“狄卿,給你引見一下,這就是新任禁軍統領胡陶。”胡陶微笑躬身行禮。
狄仁傑不由心頭一震,他心念電轉,一時如冰雪淋身,陡然警醒,狄仁傑決定挫一挫對方的銳氣:“胡統領,老夫看你顧盼之間,氣度非凡,敢問統領,可是外族奇才?而統領行走之間,井然有法,敢問是否曾習過梨園武生之藝?”
武則天放聲大笑:“這個狄仁傑,真是眼力過人的老狐狸,胡陶的確是室韋人,少年流落中原,於是投身戲班,習的正是武生。這毋庸諱言,英雄不論出處嘛。”
胡陶拱手稱奇,銳氣稍減,道:“大人神目如電,在下佩服之至。”
狄仁傑暗自捏了一把汗,幸虧剛才沒有和盤托出自己的計劃,這個胡陶神不知鬼不曉地隱伏在大殿上,固然是武則天向他顯示她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但顯然也是在警告他不要背後玩弄手段,否則,盡在皇帝的監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