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這天夜裏有警察來敲我的門。天熱,我身上隻穿著一條內褲。他們禮貌地叫我穿衣服,然後把我帶到了保衛處的會議室。到了那裏,我才發覺所有住在總統官邸的工作人員全都被叫了起來。
牆上的電子鍾顯示現在的時間是三點四十七分。所有人都神色茫然,嗬欠連天。我掃視一周,才發現警察總署署長路迪就站在會議室一角。他麵色凝重,沉默地掃視著在場的每個人,銳利的目光令人聯想到針尖、刀鋒之類的東西。
我主動走過去打招呼:“嘿,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有事快辦,我還想再睡一覺呢。”
這時有個警察進來說:“署長,所有的人都到齊了,沒有遺漏。”
路迪點點頭,“嗯。”他指住我的鼻子,“凱恩,你先來。”
我跟著他進了旁邊的一間辦公室。那裏麵還有個拿著紙和筆的警察——看樣子是要錄口供呢。我打個嗬欠:“你們在折騰什麼?”
路迪的臉色由凝重轉為鐵青。
“隻有兩個問題。今天淩晨一點到兩點之間,你在幹什麼?”
“睡覺。”
“你最後一次見到總統夫人是什麼時候?”
我愣住。
“總統夫人?”我撓頭,努力回想。“應該是今天——不,昨天晚上。總統先生邀請我和他們一起吃晚飯。”
“當時旁邊有別人嗎?”
我點頭,“當然。交通部長赫克特先生,還有……”
路迪打斷我的話:“這個我會自己去看客人的名單。當時她情緒怎麼樣?”
我反問:“路迪,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路迪不耐煩地大吼:“她看起來怎麼樣?!”
我嚇了一跳,老實回答:“好像不太開心。她說總統先生正在苦惱,因為別人都認為他是謀殺弗蘭科的幕後黑手。”我說完立刻追問:“我是總統的特別助理!你至少應該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
路迪兩手按在桌上,頭垂了下去。
“總統先生起夜的時候……突然發現……夫人已經去世了。”
我驚叫:“你說什麼?!”
“法醫正在檢驗屍體。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你先回去,有事我會再找你。”他隨即又喊了一個人進來問話。我拍拍他的肩膀,識趣地離開。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去找總統談談。
吉娜是在他身邊死的,所以理論上他現在是第一嫌疑人。
好在從保衛處到主樓之間的距離夠長,我有充足的時間再考慮考慮。最後我決定還是去看看,至少我們應該就怎麼跟記者交代這件事達成共識。
瓦倫蒂諾坐在他的辦公室裏,旁邊有幾個幕僚和特工在陪他。他麵色蒼白,兩隻紅腫的眼睛旁還掛著兩行淚。
往日硬漢形象已經完全崩潰了。
我從門口進去,一直走到他跟前,他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壓根就沒看到我一樣。
這也難怪,任何人看到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妻子死在自己身邊,大概都會變成那個樣子的。
我倒了杯水想遞過去。一個特工攔住我:“先生,在確定這裏是安全的之前,我們建議總統先生不要食用官邸裏的任何東西。”
我白他一眼:“我先喝一口給你看。”他說:“您最好也不要碰任何東西。”我悻悻地放下水杯。
“你來了……”一個疲憊而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總統終於意識到了我的存在。
我走去在他對麵坐下,握住他擱在書桌上的手。
“大家都很難過。別怕,你還有我們。”
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樣死死抓住了我的手。
“吉娜……”
我在心底歎息。
他們也許是真心相愛的。
沒過多久法醫官就來了。瓦倫蒂諾擦幹眼淚,請一部分人出去。我親自去關了會議室的門。回頭就見法醫官把一份手寫的報告放到瓦倫蒂諾麵前:“先生,夫人的直接死因是心髒麻痹;而夫人的胃裏發現了一些殘餘的強心藥劑。總統府醫務處的艾倫醫生對我說,夫人因為心髒有病,常年服這種藥。因此我初步斷定,夫人是因為不慎攝入過量的藥物而猝死的。當然我們還會做進一步的檢查……但是我們現在至少能斷定,夫人是意外死亡。”
也就是說所有人的嫌疑都解除了。包括瓦倫蒂諾。
他失聲痛哭。
我鬆了口氣,拍拍瓦倫蒂諾的肩膀。
“請您節哀,國家需要您。”
8
吉娜和弗蘭科的葬禮在同一天舉行。
西圖巴從未有過第一夫人在總統在任期內去世的記錄,禮賓司沒有先例可以借鑒,隻能按照最高的規格為吉娜舉行葬禮。
葬禮那天有半天開放靈堂,以使普通市民有機會瞻仰第一夫人的遺容。
我站在隊列中間緩緩地前進。周圍偶爾有人竊竊私語,然而因為人太多,我全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木然地在吉娜的水晶靈柩跟前繞了一圈,把手中的白玫瑰放到跟前,就該走了。
剛從靈堂裏出來,我就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你剛剛在裏麵守了一夜,怎麼又去?”
古維爾靠在一輛吉普車的前門上,仿佛專門在那裏等我。
我坦白交代:“我舍不得吉娜離開,所以想多看她幾眼,有什麼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