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前麵就是神仙渡,他這樣子怎麼過去?”文靖道。
“哼,落第舉子,無聊文人。大宋朝別的沒有,就是軟骨頭的窮酸太多,真是討厭。”梁天德大皺眉頭,與文靖轉身一看,不禁麵麵相覷,隻見蜿蜒的山道上,空空蕩蕩,哪裏還有一個人影。
“爹……爹,我……我們是不是遇……遇上鬼……鬼了。”文靖聲音有些發顫。
“胡說,他紅光滿麵,哪裏像個幽冥鬼物?”梁天德口中嗬斥,心裏卻在打鼓。二人遇上這種事,一時間噤若寒蟬,都不言語,隻悶著頭走路。走了一程,翻過一道山梁,忽見得清溪流淌,一道獨木小橋飛渡兩岸。橋那頭是一片山坳,數峰青山擁著三兩戶人家,嫋嫋炊煙隨風飄蕩。“那裏有客棧啊!”文靖歡呼,手指著遠處一片青瓦房。青瓦房外掛著兩串燈籠,寫著“巴山客棧,賓至如歸”八個隸字。梁天德也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二人來到客棧前,還沒進去,一個店小二便迎了出來,打量二人道:“對不住,這裏有人包了。”
文靖大失所望,向梁天德道:“爹爹,我好餓。”
梁天德皺眉道:“我們用過飯就走,小二哥可否通融一二。”
“這……”小二哥有些猶豫不決。
“大家都是逆旅之人,何必如此斤斤計較。”店內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小二哥,你讓他們進來吧。”
“是,是。”小二哥讓過身子,文靖大喜,衝了進去。“臭小子,說到吃飯比誰都來勁。”梁天德有些無可奈何。
店內一張八仙桌上,坐著三個人,上首是一個白衣文士,手中搖著一把折扇,瘦削白淨,須發如墨,容貌十分清臒。右首坐著一名雄壯老者,紫黑臉膛,美髯及胸,一雙鳳眼半睜半閉,看上去極是威嚴。還有一個中年漢子,濃眉虎目,赤著的雙臂肌肉虯結,背上負著一把九環大刀,看到文靖冒冒失衝進來,眉頭微微一皺。
“三斤牛肉,三斤米飯,嗯……還有一斤米酒,一碟菜蔬……哎喲——”文靖抱著頭,委屈地看著老爹。
“臭小子,你吃得完嗎?”梁天德黑著臉說。
“客官,還要什麼?”小二哥笑道。
“夠了。”梁天德搖頭道。
小二哥看他父子衣衫粗陋,微微皺眉,道:“對不住,小店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先買後吃,請客官先行付賬。”
梁天德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下,道:“你還真是狗眼看人低,怕爺們白吃你麼?”說著一揮手道,“文靖,把盤纏拿來。”
文靖應了一聲,伸手入懷,眼珠子幾乎瞪了出來,一雙手上上下下摸了個遍,望著老爹,眼淚都要流出來:“爹爹,錢袋……錢袋不……不見了。”
“什麼?”梁天德叫了起來。
“嗯。”店小二一張臉頓時陡變:“客官,小店可是小本經營,從不賒賬的。”
梁天德怒視文靖,文靖哭喪著臉,道:“我記得過神仙渡前還清點過,現在怎地就不見了呢。”
“老子怎麼知道?行李都是你背著。”梁天德恨不能揍他一頓。
文靖一拍腦袋,叫道:“我想起來了,是那個鬼儒生,一定是他趁我扶他時幹的好事,不過……我怎麼沒發覺?”他心中暗暗叫苦,不但錢袋,就是揣在懷裏的那枚玉牌,也被一股腦摸走了,否則還可用它換頓飯吃。那個鬼儒生,真是壞事做絕了,想到這裏,幾乎要哭起來。
“虧你還練過功夫。”梁天德忍無可忍,揪住他的脖子。文靖頓時殺豬般慘叫起來。
“客官,請你們去店外打去。”小二哥沉著臉下逐客令。
梁天德生平第一遭受這種欺侮,麵皮漲紫,窘迫萬分,跺了跺腳,便要出門,忽聽那文士笑道:“閣下若是不棄,白樸便做個東道,大家同飲一杯如何?”梁天德微微一愣,還沒答話,又見文靖揉著脖子咕噥:“晚上怎麼辦呢?”
“吃屁喝風!”梁天德氣得兩眼圓瞪。
“老爹,我真的好餓。”文靖肚皮當真咕咕叫了起來,異常響亮。梁天德想罵人,但看這小子可憐兮兮的模樣,一時又罵不出口。白樸笑道:“人生在世,誰沒有為難的時候。況且在下還有事請教,還請萬勿推辭才好。”
“罷了!罷了!”梁天德心裏歎了口氣,垂頭拱手道:“閣下如此盛情,梁某哪裏擔當得起!”老著臉皮與文靖坐下,但無故受人恩惠,心裏實在憋得難受。
“這位是端木先生,諱號長歌。”白樸指著紫臉老者道。“這位是嚴剛嚴兄,人稱‘八臂刀’。”他指著那負刀漢子。二人都隻是微微點頭,卻不做聲。
“二位可是來自北方?”
“對,咱們從華山來。”
“哦。”白衣文士道,“不過聽二位口音卻近似南方。”
“嗯,小老兒祖籍合州,早年在江南呆過一段日子,不過滯留北方已有二十多年了。”
白樸撫掌道:“北方胡虜橫行,閣下身處夷狄之中,卻能不忘大宋之音,了不起。不過,令郎竟也是江南口音,尤其難得了。”梁天德虎軀一震,手中酒水灑落衣襟。
“爹爹。”文靖恍然大悟,“原來你非讓我說這種軟綿綿的怪話,是因為這個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