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端木長歌頷首道,“閣下眼力不差,這枚九龍玉令正是皇上交給千歲的兵符,能夠調動川中兵馬。”
梁天德微微吃了一驚,皺眉道:“當真?竟如此重要?”他目光落到那年輕男子的屍首上:“他到底是誰?”
白樸苦笑道:“閣下在北方,可聽到過淮安王的大名麼?”
梁天德心頭一沉,臉色頓時變了,長長吸了口氣,還沒答話,卻聽文靖傻傻地問:“淮安王是誰?”
“小兄弟有所不知。”白樸耐著性子說,“淮安王文武雙全,雄才大略,是大宋難得一見的賢王。”他苦笑一下,“小兄弟,你可知大宋與外族交鋒,為何總處於下風?”文靖搖頭,心想:“這與我有什麼幹係?”白樸這會兒卻是滿腹的話,不吐不快:“大宋兵多糧廣,照說十個打一個,也未必輸給韃子。不過開國之初,太祖皇帝為了防範大將手握重兵,危及皇權,杯酒釋兵權,奪了武將統兵的權力。從此之後,大宋朝廷重文輕武,武官處處受製,文官勢力龐大。若文武相爭,吃虧的必然是武官。大將即使統兵在外,也時時被朝廷掣肘,無法盡展所長。故而以嶽武穆之才,也會被十二道金牌奪了兵權,慘遭秦檜的毒手。所以說,不是韃子厲害,而是大宋沒有一個能放手幹事的大將。”
白樸說到這兒,歎了口氣道:“可惜當今除了淮安王,沒有人明白這個道理。”文靖聽得一臉茫然,白樸繼續道,“這些年來,千歲在朝廷中苦苦支撐,戍邊將領大都得他保薦。韃子屢次犯邊,也是千歲力挽狂瀾,迫退強敵。這次蒙古大舉進犯,千歲不願坐守臨安,決意親臨蜀中督戰。哪知被朝中對頭糾纏,一時間無法得到統兵大權。故而命我三人攜他親筆書信先行入川,探察情勢,一決禦敵方略,二安將士之心,三……”他說到這裏,不禁語塞,心想:其實千歲想乘此機會,挾兵自重,伺機奪取帝位。哎,這次若非他讓我們三人入川活動,軟硬兼施,促使川中大將連番上奏,催請千歲督戰,哪裏能將兵權弄到手?他由此處潛行,也是防對頭加害,哪知……想到這裏陰謀算計,他不禁歎了口氣,道:“你可知千歲的對頭是誰麼?”文靖聽得摸不著頭腦,心想:我怎麼知道。白樸也不待他回答,自顧自地說道:“千歲的對頭可不是平常角色。”他說到這裏,麵色微微一沉,嘿然道,“便是當今太子!”
“那不是將來的皇上麼?”文靖這下聽懂了,不由嚇了一跳。白樸冷笑道:“太子不滿皇上寵信千歲,更怕千歲把持兵權,奪了他的帝位,故而勾結一幹佞臣,處處與千歲作對。千歲在世之時,手段高強,他們不是對手。不過若被他們知道這個噩耗,必然會大舉排除異己。前方將領都是千歲一手保薦,到時候難免人人自危,哪還會全心全意和韃子打仗?”
“難道他們就不管國家的安危?”文靖大奇。
“若他們有這份念頭,嶽武穆就不會屈死在風波亭了。”白樸喟歎道,“小兄弟,這世上最無恥的,莫過於權力之爭了。”他咬咬牙,“這樁血案說不準便是那個豬狗太子的手筆!”
端木長歌幹咳一聲,道:“白先生,此話未免太過,這裏說說無妨,別處還是不說為妙。”
“怕什麼?”白樸慘笑,“朝廷中除了千歲,誰也不在我眼裏。千歲這一去,白某還有什麼牽掛?難道還要對這個扶不起的大宋低三下四麼?”
“這是什麼話?”嚴剛憤憤地說,“如今大難當頭,若不聽命於君,為國效力,豈不是眼睜睜看著韃子得逞?”
“大宋完了!”白樸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此地消息傳出,前方必然不戰自亂。如此亂狀,對著蒙古皇帝天下無敵的鐵騎,這一仗不用打就知道勝敗。無論你們如何自處,我隻待城破之日,豁出這條性命,多拚幾個韃子罷了!”
眾人聽了,無不泄氣。白樸俯下身子,抱起淮安王的屍體,道:“得千歲知遇之恩,白樸未嚐回報,惟有今日送你一程了。”想到國難將臨,不禁淚盈雙目。
文靖見他神色淒苦,心中不忍,說:“白先生何必這樣氣餒?大家好好想想,說不準能想出法子來。”
“什麼法子?”嚴剛冷笑,“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子,懂個什麼?”
文靖麵紅耳赤:“有誌不在年高,這個王爺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臭小子,你憑什麼和王爺相比?”嚴剛瞪著眼睛咆哮。
端木長歌擺擺手說:“嚴老弟,罷了,這位小哥也是好意。”
白樸點點頭,看了文靖一眼,又看了看淮安王的遺容,正要歎氣,忽然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直直盯著文靖。文靖被他盯得心驚肉跳,梁天德見他神情古怪,暗暗心驚,橫移一步,靠近文靖。
“端木先生,你還記得千歲五年前的模樣麼?”白樸盯著文靖緩緩道。
“記得!”端木長歌點頭道,“怎麼?”
“五分相似!”白樸喃喃自語,“若是如此……”
端木長歌順著他的目光,注視文靖,也微微一顫,詫道:“實在奇了,經你這麼一說……莫非……”他望向白樸,意似征詢。白樸頷首:“不愧是端木先生……”
“魚目混珠麼?”端木長歌神色凝重。
“嗯!”白樸雙拳緊握,身子微微發抖,“以假亂真。”
端木長歌略一沉吟,道:“好!”
“你們在說什麼?”嚴剛聽得如墮五裏雲裏,愣頭愣腦地問。
白樸吸一口氣,目視嚴剛道:“嚴兄,你我三人的身家性命與大宋天下相比,孰輕孰重?千歲死訊傳出,有何後果,你可明白?”他問著嚴剛,自己額頭上的冷汗卻早已涔涔而下。
“這個……自然明白。”嚴剛顯然也了解事態的嚴重性。
“與其眼睜睜看著國破家亡,不如賭上一把——以你我三人身家性命,賭一賭大宋江山!”
“賭?”嚴剛不禁瞪圓了眼。
“不錯,”端木長歌接過話頭,“如今蒙古大軍壓境,千歲死訊若是傳出,前方軍心動搖,大勢去也。不過,若有個假千歲供著,穩住軍心,或許能與蒙古一搏。此事假如成功,可造福天下百姓;若是事敗,你我三人是難逃滅族之禍,結果卻也與此時傳出死訊沒什麼分別。故而權衡利害,不如寄成功於萬一,賭一賭咱們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