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成協定,梁天德父子當即與端木長歌一行人拍馬西行。按端木長歌他們的原定計劃趕往劍門關。沿途群山嵯峨,蜀嶺高絕,擋住南來北風。朔方雖已萬木凋零,劍門關外卻是芳草連天,綠樹成行,啾啾鳥聲中,頗有幾分夏日氣象。
文靖被眾人逼迫冒充淮安王,心中老大不願意。一路之上,想方設法拖延時間,不是拉屎便是拉尿,麻煩不斷。白樸幾人均心中惱怒不已,但礙著梁天德,也不好發作。如此一路拖拖拉拉走將下來,到得黃昏時分,本應該進入劍門關的,卻隻到了途中的一個名叫奚穀鎮的小鎮,眼見天色已然昏暗,夜間趕路甚為不便,端木長歌便主張找了家客棧投宿了。
“小二,”五人落座,嚴剛叫道,“好酒好菜盡管上來。”
小二一雙勢利眼看出來者不凡,賠笑道:“這就來。這就來。”順手掌上燈火。文靖覷眼看去,隻見店子裏有七八桌客人。鄰近處坐著一男一女。那男子約莫二十來歲,鷹鼻深目,黑衣如墨,眼光直視前方,冷冰冰全無表情,右手邊放著一個狹長的烏黑絲囊,不知盛著何物。那女子卻僅見背影,著一身繡花百褶裙,體態甚是婀娜,滿頭青絲用一枚金環束起,露出脖子上雪白的肌膚。
“各位大爺,這可是小店的名菜。”店小二端上一個白瓷盒子,含笑道:“名叫‘醉裏橫行’。”說著打開盒子,一股醉人的酒香頓時鑽進文靖的鼻孔。定睛細看,隻見盒子裏裝著十多個紅通通的大螃蟹。
端木長歌啞然失笑:“不就是‘醉蟹’麼?居然還起這麼個風雅名兒。”
“這個好吃麼……”文靖一愣,原來他生來就沒吃過螃蟹。
“客官可知秋高蟹肥,這時節的螃蟹脂肥膏滿,可是正當吃的時候。”
“哦。”文靖瞅著有點害怕,不敢下箸。
“客官一試便知。”店小二極力慫恿。
文靖望向白樸,白樸微微笑道:“千歲請。”眾人早就約好,一路上稱呼文靖“千歲”,以防泄漏機密。文靖無可奈何,揀了一隻螃蟹,張口咬掉一大塊,隨後,眾人便聽到咯吱咯吱的,像是石磨坊裏傳出的聲音。
“嗯,好吃,外酥內嫩,當真好吃。”文靖裝出一副很在行的樣子,對一幹目瞪口呆的人公布。
梁天德暗暗叫苦:“這小子沒吃過螃蟹,這下子臉可丟大了。”
隻聽一個脆生生的北方口音道:“師兄,原來螃蟹也可以這麼吃的!”文靖舉目看去,正巧看見那個女子轉過頭來。這下子,隻看得他麵紅耳赤,一顆心兒怦怦直跳。那女子看上去不足二十,鵝蛋臉兒,雪白中透著紅暈,瑤鼻挺翹,柳眉彎入鬢角,一雙眼大而嫵媚,顧盼之間波光漣漣,撩人遐思。她見文靖顧視,不禁嘴角微揚,眉眼間透出笑意,端的美豔不可方物,把這個傻小子笑得癡了。
“好美的女娃兒。”白樸心想,“不過美得實在邪氣,中原少女哪有她這麼欺霜賽雪的肌膚和挺翹的鼻子,倒像是西域胡女。”想到這兒,不禁暗暗留心。
“喂,呆子,你怎麼老看著我呀?”那少女衝著文靖笑道。黑衣人聞言掉頭,兩道目光有如冰鋒雪刃般,刺在文靖臉上。文靖嚇了一跳,一腔熱血頓時冷了大半。那人卻“咦”了一聲,眼中擦過一絲詫異。
少女又向文靖道:“呆子,把你盒子裏的螃蟹給我吃一個好麼?”
“好呀。”文靖連忙答應。正要伸箸。忽聽那黑衣男子道:“玉翎,別鬧了,這道菜你點過了。”
文靖放眼看去,二人的桌子上果然擺著一個一模一樣的白瓷盒子,不禁有些糊塗了。
少女撇嘴道:“可是為啥咱們的螃蟹得去殼,他們的螃蟹卻能囫圇吃。”
文靖一驚,恰好看到端木長歌正剝開一隻螃蟹,露出紅紅白白的蟹肉,頓時血湧麵頰,差點打個地洞鑽進去。
店小二連忙賠笑道:“姑娘誤會了,螃蟹的確是要去殼的,隻是……隻是這位客官的吃法有些與眾不同。”
“是麼?”少女說,“我倒覺得他們的螃蟹與眾不同。你可是欺負我是北方人,把難吃的螃蟹給我們,把好吃的給他們?”店小二連天價地叫屈,隻瞅著文靖暗罵。少女走到文靖身邊,也不顧旁人,伸手就抓起一隻,放在嘴裏咬了一口,反手就給文靖一個嘴巴,喝道:“你是蠢豬麼,這也能吃?”
文靖被這一記耳光打得暈頭轉向,愣在當場,五個指印清清楚楚印在左臉上。其他四人無不驚怒,嚴剛拍案而起,喝道:“你這婆娘,吃了東西還要打人,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少女冷笑道:“不服氣麼?本姑娘打人從來不講道理。”話音未落,玉手一翻,又是一記耳光向文靖臉上刮到。
文靖挨第一記耳光是因為全無防禦,但他究竟練了多年的功夫,雖然練得奇差無比,但有了前車之鑒,見她打來,身子急忙後仰。照說他躲得也算不慢,哪知那少女的玉手如影隨形一般,跟著他的退勢卷上。一聲脆響,右臉又留下少女的手印。這下子文靖一張臉當真左右對稱,十全十美了。
嚴剛怒不可遏,將手在桌上一按,騰身而起,形如蒼鷹搏兔,越過八仙桌,揮掌向少女臉上打去。眼見他的大手拍到,少女卻微微一笑,並不躲閃,隻是五指微捏,形若蓓蕾,從胸口緩緩升起。嚴剛掌到中途,看著少女如花嬌麵,忖道:“若這張俏臉上多了五根指印,我也當真作孽了。”心中一軟,手臂抬起,變掌為爪,抓向少女發髻。就在他變招的刹那,少女五指如白玉蘭花一般,嫣然開放。嚴剛隻聽到“嗤”的一聲,手掌劇痛,急忙飛腿橫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