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阿術都在城外挑戰,宋軍哪還敢輕易出擊,死守不出。梁天德上次立了大功,王立甚是器重,命他暫代向宗道之職,約束近萬軍馬。眾人各司其事,無暇來擾他。文靖自然膽大了許多,又不用打仗,他便苦中作樂,除了陪陪玉翎,便是揣摩“三才歸元掌”的奧妙。這小子不懂什麼武林規矩,也不避嫌,不明之處,竟和玉翎商榷。
玉翎雖然不懂九宮圖裏的奧妙,但她師父是天下寥寥可數的大高手。她耳濡目染,武功雖不十分厲害,在武學上卻見識極高。聽文靖說出難處,她就大致明白要害所在,又見文靖如此信得過自己,當下也不藏私,儼然成了文靖的師父,隨意指點。有時二人還口說手比,推演武功。玉翎為了讓他明白許多要害,先將本門武功招式演示出來,然後再與文靖一同思考如何閃避,如何破解。要知道,公羊羽和蕭千絕二人勢同水火,就是武功也是彼此相克,但陰陽反正、相克之餘,也有相生之道。他二人若鬥起來,固然難分高下,但若相互切磋,則有異乎平常的奇效。此等奇效便是蕭千絕與公羊羽也未必想得到,或者根本不願去想的。但此時玉翎文靖不拘門戶之見,將這奇效發揮得淋漓盡致,尤其是文靖正是進展最快的時候,如此一來,精進之神速,端的超乎想像。
如此又過了些日子,文靖正與玉翎鑽研武學,忽聽得敲門之聲,吃了一驚,隻聽門外白樸道:“千歲,屬下有事相稟。”文靖紅著臉出了門,卻見白樸神色凝重,迥異往日。他欠身施禮,沉聲道:“蒙古皇帝到了。”文靖心中猛地一跳,驀地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在白樸的陪同下,文靖步上城樓。
遠處蒙古大軍的旗幟漫山遍野,遮天蔽日,士兵比那日多出一倍不止,列陣若雲,紋絲不動。大江之上,艨艟鬥艦浩浩蕩蕩,順流而下,與宋軍水師遙遙相對。反觀合州,城頭上百十口巨鍋,煮著火油,發出讓人窒息的惡臭。巨石滾木,堆積若山。城中數十萬百姓也被驅逐,精壯男子盡皆上城守衛,婦孺老弱推車牽牛,搬運木石。
胡笳數聲,悠悠飄起,金鼓擂動。蒙古大軍發一聲喊,仿佛晴天霹靂,山川也為之顫抖。蒙古水師數百小舟載著幹柴火油,燃起熊熊烈火,順流而下,向宋軍水師衝來。被撞上的大船,迸發出刺眼火光。呂德指揮水師,一麵滅火,一麵移開陣形。
史天澤站在船頭,仰望宋軍水寨,見其分散,大旗一揮。劉整號令水師,借著水流之勢,奔騰直下,欲一鼓作氣,衝開宋軍。呂德發令,宋軍箭如飛蝗,火炮巨響。蒙古士卒頓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從船上跌落,幾艘戰艦被火炮鐵砂打得粉碎,在江心打著轉,緩緩沉沒。江邊蒙古大軍擺開巨弩飛石,向宋軍水師還以顏色,箭來石去,巨聲震耳。半炷香的功夫,雙方戰船便撞在一處,船上戰士東倒西歪,沒倒的操起弓箭長槍,在大江上廝殺起來,隻見鮮血橫流,江水殷紅。
陸上鼓聲更加激烈,蒙古大軍踏著撼動天地的步伐,開始移動。前方二十人一隊,推著高約五丈,半尺來厚,上麵裹著牛皮和毛氈的擋箭牌,向城頭進發,後麵是大弩和木製大炮。宋軍將火油塗上了箭矢,火箭點燃了引信,帶著密集的呼嘯聲,向城下傾落。火光伴隨著鳴爆聲在擋箭牌上閃現,裹著烈火的巨木撞在上麵,燒透了牛皮和毛氈。木板在衝天的烈火中變得焦黑,蒙古大軍發出淒厲的喊聲。機栝的摩擦聲中,弩炮向城頭打來,二十斤重的石頭接二連三地撞在城牆上,發出巨響,地動山搖。
林夢石傳下號令,破山弩絞起,二十枚巨矢破空而出,煙塵四起,慘叫不斷,擋箭巨牌紛紛破碎。破山弩連發五次之後,蒙古大軍暴露在宋軍的弩炮之下。火箭在空氣散出繽紛的光線,每閃過一次,城下就留下嚎叫滾動的人體,皮肉焦枯的臭味彌漫開來。
蒙軍拚命發射弩炮,向高不可及的城牆做徒勞的還擊。後麵的大軍開始扛著雲梯,前仆後繼,向上猛衝,將雲梯搭上了城頭,蟻附登城。宋軍的巨石滾木落下,在山坡上塗了一層血紅的肉泥。那百十口大鍋被鐵鏈吊著傾倒出來,滾燙的火油落在蒙古士兵身上,燒透了鐵甲,貫肌洞骨,在內髒中沸騰,數不清的蒙古士兵帶著可怕的慘叫聲掉下了雲梯。
近百名蒙軍推著巨大的撞車抵至城下,一鍋火油伴隨著矢石兜頭落下,撞車失去了控製,翻倒在地。沾滿金汁的萬斤巨木被地上的火箭點燃,帶著飛旋的火焰,以不可阻擋之勢,沿著山坡向下滾落,留下一團一團的肉餅。蒙古軍隊不支潰退,這時候,鼉鼓的巨鳴密集地響起,稍稍後退的蒙古人又瘋了般向前猛衝。
文靖已經看得嘴裏陣陣發苦,幾欲嘔吐。眼見蒙古大軍後退,正鬆了口氣,哪知一陣鼓響,對方又衝了上來。他顫聲道:“怎麼回事?”
“韃子皇帝到了。”王立眼中噴火,指著遠處。文靖遙目看去,隻見一支白毛大纛,迎風招展。
蒙哥勒住西域神駒“逐日”,遙望城下的廝殺,麵肌微微抽動,陰沉沉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