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兀良合台小心翼翼道,“如此攻打,不是辦法,我軍不熟水戰,江上占不著便宜;合州城又占盡地利,易守難攻……”
“嗖”的一聲,蒙哥的馬鞭狠狠抽在他的背上,兀良合台不由窒息。
“我十六歲隨拔都汗西征,橫掃天下,攻無不克。區區合州城,哪能擋我?”蒙哥剛毅的臉上透著熾熱的光線,似乎天上的烈日,讓人不敢仰視,“想你父速不台何等驍勇?你身為他兒孫,竟然說出這麼沒誌氣的話!”
兀良合台羞愧無比,下馬拜倒,大聲道:“臣下願率軍進攻東門。”
蒙哥也不回答,望著遠處道:“那個著藍袍的是伯顏麼?”兀良合台掉頭看去,隻見伯顏縱馬馳騁,每每開弓,城頭必有一人倒下。“正是伯顏。”他道。
蒙哥淡淡一笑:“聽說破劍門是他的功勞,今日一見,果然驍勇。我要見他。”號令下去不過片刻,伯顏便已飛馬趕來,翻身叩拜。“抬起頭來。”蒙哥沉喝。伯顏抬頭,蒙哥雙目若電,照在他臉上。伯顏不動聲色,安然麵對。二人對視良久,蒙哥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不怕我麼?”
“臣下問心無愧,又有何懼?”伯顏淡淡地道。
“好個問心無愧。”蒙哥抬手道,“起來吧,神箭將軍。”
伯顏一愣,兀良合台笑道:“大汗封你呢!”伯顏頓時明白,蒙哥賜了自己“神箭將軍”之號。這個稱號,隻有當年哲別受過,即是“蒙古第一神箭手”的意思。要知蒙古以騎射平天下,這個稱號可說十分了得了。
伯顏起身謝過。蒙哥道:“你一路南來,攻城破堅,必定頗有心得。你認為,這城應該如何攻破?”
伯顏略一沉吟,道:“以微臣之見,莫如不攻。”
“不攻?”蒙哥一呆,隨即來了興致,“說來聽聽。”
“大汗也看到了,這合州城之險峻不下劍門。但規模龐大,兵馬眾多,宋之良將精兵,大都在此。若是連續攻打,隻怕難下。”伯顏侃侃而談。
“唔!”蒙哥麵沉如水。伯顏看了他一眼,繼續道:“臣下以為,如今劍門已破,瀘州六分歸我。大可以瀘州為根基,步步為營,謹守險要,斷去合州的陸上救援。然後西破成都,橫掃蜀中,取其糧草養我大軍。再於大江之上,建立水寨,操練水師,水陸並驅,截斷宋人水上援軍。隻要如此,合州糧草斷絕,外無援兵,可不戰而敗。”
蒙哥搖頭道:“這雖然是個萬全的法子,但耗時太久,不合我蒙古速戰速決的兵法。想當年兩度西征,縱橫萬裏,前後也不過數年時光。假如依你的法子,豈不要十年時間,才能破這個宋朝麼?”伯顏本想說:“宋朝與西域有所不同。”但見兀良合台衝自己微微搖頭,不由得將一肚皮的話咽了回去。
蒙哥舉頭注視著城下慘烈的廝殺,默然半晌道:“無論如何,這些宋人傷我蒙古好漢無數,待得城破,我要屠盡此城,雞犬不留。”他聲音緩慢,但異常沉雄,仿佛天邊響起的悶雷。伯顏與兀良合台對望一眼,心弦微顫,知道他這句話一出,無疑下了屠城之令。
蒙哥頓了頓,喝道:“兀良合台!我再與你三個萬人隊,攻打東門。”兀良合台略一遲疑,道:“如今哪裏還能調出三個萬人隊?”
“我派一萬怯薛軍給你。”蒙哥道。怯薛軍乃是蒙古大汗的親兵,如今調派給兀良合台指揮,可見蒙哥對兀良合台之器重。此言一出,眾人不禁停住。兀良合台急道:“那怎麼成?”
“怎麼不成?”蒙哥望了伯顏一眼,道,“神箭將軍在此,有誰傷得了我麼?”伯顏聞得此言,不由心潮激蕩,熱血沸騰,拜伏在地。“擂鼓三通。”蒙哥目中精光暴漲,“將號角吹起來。”
馬腿骨製成的鼓棰落在牛皮鼓上,響徹天地。三通鼓罷,巨大的羊角號在空中響起,慷慨悲壯之氣充塞宇宙。阿術停下手中的令旗,遙望遠處飛揚的塵土。“爹爹要攻東門麼?”他心想。回望蒙哥汗的白毛大纛,阿術眉頭微聳,明亮的眸子裏帶著愁意:“東門山勢起伏,兵馬不易展開,用數千人馬扼守,乘隙攻打,還可出奇製勝,若是大舉進攻,反而不易。大汗……大汗莫非想孤注一擲嗎?”思忖之間,東門已展開激戰,大弩在山坡上架起,矢石漫天飛舞。蒙古的戰士提著刀槍,抬著雲梯,開始攻城。東門前十二分的坎坷不平,城牆與不遠處的小岡形成一個細長的峽穀。宋軍箭矢如雨落下,蒙古大軍開始出現騷動,原來那些怯薛軍都是貴族子弟,雖然精壯,但平日護衛蒙哥,少經戰陣,更未攻打過城池,挨了幾下狠的,便有人亂了方寸。一時間,兩萬人亂成一鍋稀粥,擠在峽穀中,前呼後湧,進退不能,有人竟被抵在城牆之上活活擠死。兀良合台見狀,拍馬上前,大聲吆喝,欲重振陣形。宋軍見狀,矢石更急,蒙軍死傷慘重。
李漢生率軍突出東門,趁亂大肆殺戮。梁天德一馬當先,刺殺數人,覷得遠處銀甲晃動,正是兀良合台。梁天德識得他蒙古大將的標記,拍馬上前,放下長槍,挽開三百石的鐵胎大弓,連發九箭。這一招名叫“龍生九子”,乃是梁天德看家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