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子的童話(2 / 3)

一向軟弱的姑姑忽然和父親同起心來,下定決心要把自己嫁出去,因此也就不顧隔壁兩家的威脅,同意了這門親事。也許認為我家是被欺侮慣了的,忽然間竟敢這樣大逆不道起來,隔壁兩家人也早已是熟可忍孰不可忍,摩拳擦掌預備著給我家人一個教訓。

恰巧的是,那天因為是中秋節,我從武術學校裏趕了回來。

我清晰地記得那年的中秋節,沒有一絲月光,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細雨敲打著屋簷,田裏的稻穀剛剛收回不久,為了慶賀我的學成歸來,那晚一家人吃的是剛出爐的新米。菜記得是白菜幫子煮臘肉。父親和姑姑平時舍不得吃的好東西,總是要留到我或者哥哥回家一起品嚐。一家人正吃得香噴噴的時候,忽然聽到大門外傳來嘈雜吵鬧的聲音,緊接著我家緊栓的大門被什麼東東砸得砰砰作響。父親姑姑和我,驚訝萬分地停止了咀嚼,全都站立起來。

那年的我農曆十一月就滿十六歲了,一股熱血湧上我的腦門,我就要衝過去開門看看是怎麼回事,父親和姑姑立即緊緊拉住了我,全都顫著聲調說:“莫去,千萬去不得。”

然而事情的進展並非由得我們不去開門就完事,在一夥人發瘋的撞擊下,木質的大門被撞開了,一夥人提著刀叉棍棒闖了進來。

我清楚的記得第一個衝進來的渾人外號名叫二癲子,我父親的堂兄弟,我爺爺的親三弟的第二個兒子。跟在他身後蜂擁進來的那夥人中,有的提著木棍有的提著扁擔有的提著鋤頭甚至鐮刀,隻有二癲子凶頭惡煞地提著一把黑黝黝的殺豬刀。要知道,這些人全都是三爺爺四爺爺的兒輩們,二癲子的兄弟我父親的堂兄弟我的堂叔輩們。可現在,正是這些平素最親的族人,打破我的家門,還氣勢洶洶地來我家辦人。那一刻,我眼裏的怒火早已噴射了出去,燎原就差一顆火星了。

二癲子站在我父親的麵前,指著他的鼻子問:“麻子(我父親小時候出天花臉上留下的後遺症),你到底退不退親?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你不嫌丟人我們還怕跟著丟醜呢!”

我父親趕緊擠出一臉的笑賠禮道:“癲子啊,你們都是我的兄弟啊!葉子(我姑姑的小名)嫁不出去,都二十三了啊,總不能一輩子呆在家裏頭啊?總得成個家唦!我這做哥哥的不也是莫得法子,艾痞他爺爺的名聲又不好,我這不是莫得法子?”

三爺爺和四爺爺從叔叔輩們的後麵慢悠悠地晃了進來,三爺爺指著父親的麵子就罵:“莫得法?什麼叫莫得法?哎,自古以來就沒聽祖宗說過啊,有能矮一輩定親的嘛?”

四爺爺也不緊不慢地發話了:“麻子,你真得給我聽好了!除非你改個姓,不然這親真的定不得。你要是不聽話今天我們就砸了你的家!”

父親的臉上再也擠不出一絲笑容,無奈而又無力地長歎了一聲氣。那晚,我那孤伶無助的父親麵對這群惡人再也沒有陪過一絲笑臉,再也沒有再向他們討一聲饒恕。姑姑忽然掩麵嚎啕大哭起來,可惜這哭聲絲毫也喚不醒那些惡人心中已經麻木泯滅的人性。他們中忽然有人開始動手砸我家的桌椅了。我眼睛裏麵的火也更亮了旺旺地燃燒,胸膛差一點就要爆炸。

然而那晚真正爆炸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堂叔二癲子,這個平時就在村裏以蠻不講理出名的殺豬漢。紛紛嚷嚷中,他提著黑黝黝的殺豬刀再次靠近了父親。那晚,如果我靠得父親一點點,父親的手臂也許就不會挨上那不深不淺的一刀,也許我就不會爆發,也許我就不會坐牢。可惜一切都隻是也許而已。因為當二癲子貿然舉起殺豬刀砍向父親的時候,我正在扶著哭得哀痛欲絕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