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話,看了她一眼,從褲兜裏把那支棕色皮夾子掏了出來,拉開拉鏈。與此同時,跛腳女人把視線從我臉上轉移到了皮夾子上,當她看到皮夾子裏厚厚的人民幣時,驚呼出聲:“馮帆,你、你哪兒來的這麼多……”女人說到這兒,朝辦公桌後麵那對男女看了一眼,把後麵的“錢”字又咽了回去,轉而用驚疑地目光不停打量我,像在打量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我沒在意女人的目光,把皮夾子裏的身份證拿出來,遞向了她。跛腳女人看看我手裏的身份證,又看看皮夾子裏厚厚的人民幣,愣在了那裏,或許她在想身份證為什麼會跑進皮夾子裏的,皮夾子裏的錢又是哪兒來的。
直到辦公桌後麵那個男的提醒似的咳嗽了一聲,她才回神,趕忙把身份證從我手裏接了過去。
之後,跛腳女人從自己的手提包裏一股腦取出:身份證、戶口本、村委會介紹信、婚前體檢單、照片等等等等,雜七雜八諸多證件。桌子後麵的一男一女拿起這些證件輕描淡的寫看了幾眼,然後從辦公桌抽屜裏取出兩個小紅本,女的在紅本上簽字貼照片,男的在紅本上蓋章打鋼印,三下五除二,將兩個原本空白的紅本子,填滿了文字,蓋滿的印章。
我原本擔心那張沒有照片的身份證會帶來阻力,被他們拒簽,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麼不負責任,如此明顯的紕漏都沒發現,玩忽職守到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最高境界,我的擔心多餘了。
拿到結婚證後,跛腳女人連同桌子上那一堆證件,迅速收羅進自己的手提包裏,一掃之前的陰霾,轉過頭朝我開心地笑了笑。我這才發現她笑起來很美,如果忽略掉她那隻跛腳,算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身材勻稱,肌膚白皙,一雙眼睛熠熠閃光,充滿賢惠女人的溫柔。
再次被她牽著手,走出辦公室,來到大院。
她一邊走,一邊低聲問我:“馮帆,你身上的皮夾子是從哪兒來的?”
我知道她會這麼問,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依照慣例,我每次醒來都會有提著一個旅行袋,袋子都會放著一個皮夾子,我隻知道皮夾子裏這些錢是供我送快遞使用的路費,至於它們的來曆我著實一無所知。
女人見我不回答,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站在我麵前,用眼睛注視著我,眼波流動,好像要從我臉上和眼神裏找出答案,但她失敗了,因為我臉上的表情木訥,眼神空洞,整個人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緊接著,女人眼神一低,向我手裏看了看,見我兩手空空,又問:“你手裏的袋子呢?”
我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旅行袋被我落在了廁所裏,一聲不吭撇下她,快步朝廁所走去。
到了廁所,我心有餘悸地朝鏡子旁邊的掛鉤看了一眼,掛鉤上空了,袋子不翼而飛……
我身上頓時竄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
當我走出廁所,女人已經在廁所外麵了,女人問我:“找到了嗎?”
我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女人安慰道:“算了,別找了,你告訴我,那皮夾子是從哪兒來的?”
“袋子裏的。”我回答說。
“袋子是從哪兒來的?”女人追問道。
“不知道,醒來就在我手上了。”我眼神空洞的看向了天空,我也想知道袋子是從哪兒來的。
女人嘴角蠕動了幾下,欲言又止,最後她歎了口氣說:“走吧,咱們先回家吧。”
我們很快來到大門口一側的停車棚前,女人對我說:“你去把電動車推出來吧,路上買些好吃的,回家慶祝一下我們的結婚日,也慶祝一下我的二十一歲生日……”
聞言,我抬眼朝車棚看了看,卻沒有挪動腳步。
“馮帆,把車子推出來,我們回家了。”女人見狀再次催出了我一聲。
我依舊沒有動,看著車棚愣愣發呆,車棚裏放著不下十輛電動車,我不知道哪一輛才是“我們”的?再者,“我們”的家又在哪裏?騎上電動車,我該往哪個方向走,該往哪條路上走?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女人臉色變了變,可能沒想到剛領過結婚證,男人就不再聽話,顯得很委屈,把手伸進我衣兜裏,掏出一串鑰匙,一跛一跛走進停車棚,朝裏麵那輛嶄新的電動車走去。瘦弱的身形在我看來顯得有些落寞。
女人把電動車上的鎖打開之後,因為左腿不便,沒能將電動車從夾縫中推出來,將救助的眼神看向了我。
我不是一個冷漠的人,我的心也是火熱的,我隻是因為失憶,對身邊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恐懼,不得不拿出謹慎的態度和敬畏的心理對待眼前的一切。
我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熟悉這些陌生,剔除這些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