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長安
後來我曾經無數次回想起年少時在長安陋巷中的那段日子,但在這樣一個夜晚,當我的人生已經走到盡頭的時候,再回首那段往事,我的心裏已經不再是無限的唏噓之感而是漾滿了太久不曾有過的向往和溫情。那是一段多麼單純的歲月,那種血濃於水,唇齒相依的感覺,曾經那麼真切的存在於當時茫然懵懂的生命中。
那段日子擺在我和妹妹麵前的最大的難題就是生存。雖然我們懷著滿腔熱忱來到了長安,期望在天子腳下的這座皇城尋到和我們高貴的血統相匹配的生活,但初來乍到,人地生疏,我們又是女流之輩,當熱情和夢想遭遇到殘酷和冷漠的現實時,所剩的就隻有壓在我們稚嫩肩頭的沉重的生之負荷所帶來了憂慮和茫然。那是一段極為艱難的歲月,最苦的時候三餐不繼,食不裹腹,饑腸轆轆;天寒地凍的隆冬,我們的陋室猶如冰窖,我和妹妹蜷縮在一床薄被裏,以脊背相貼取暖,可是仍然抵禦不了刺骨的嚴寒。無數個漆黑顫栗的冬夜裏,我和妹妹在冰冷和絕望中瑟瑟地相擁而泣,我們的淚水順著我們緊貼的麵頰流在一起,滴在枕上,再結成冰綾。初來長安那個漫長而茫然的寒冬裏,我和妹妹最大的願望就是期望黑夜過去,黎明到來。那時候黎明的第一絲晨曦總會帶給我懵懂的希望,可是那種希望又會隨著黑夜的來臨而陷入絕望。
饑餓,嚴寒,舉目無親,孤苦無依,那段黯然而艱難的歲月,我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漂泊,那是讓我們的靈魂都害了風濕的刺骨嚴寒和食不裹腹的饑腸轆轆,我們必須出賣我們的體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計才不至讓自己餓死和凍死。因為父親的離世和我們負氣而不得已的出走,我們的生命被迫到了一個最卑微的邊緣,活下去,掙紮著活下去成了當時我們對人生唯一僅存的目標和要求,初來長安的熱情和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已經被現實擊碎。在那樣的環境中,從小就習慣忍耐的妹妹隻是咬著牙堅持,她的臉上再也沒有出現過笑容,可我還能夠苦中作樂,在冷得瑟縮不止的時候我會踩著地上的冰淩起舞,在一個不合時宜的環境中著一身不合時宜的布衣草鞋,依然能舞出顫栗的動人風姿。
那個漫長而可怕的隆冬終於過去了,春天終於在我和妹妹的虔誠期盼下姍姍來臨。當我終於在漫長的等待中看到枝頭第一抹新綠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好像在絕望的黑夜過後終於等來了黎明,心中並不曾淹沒的憧憬也和這春之顏色一同昂然勃發起來,冬天過去了,屬於我生命的春天還會遠嗎?
那時候我和妹妹賴以生存的技能就是做花紅和打草鞋,我們從門前經過的貨郎車上買一些布頭和絲線,繡成手帕,再賣給另一個貨郎車,從中賺取微薄的僅供我們生存的幾個銅板。後來我們和鄰居熟絡一些了便和陋巷裏的幾個女孩一起替人打草鞋,後來我們因為一些瑣屑原因被排擠出來,無奈就到街邊擺攤自己打草鞋,人多時我就會興致所至舞上一曲,總會有好事者扔幾個銅板過來。妹妹也有好的歌喉和舞姿,但她並不喜歡在眾目所矚中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