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3節(2 / 3)

艾楠回到了她住過的房間,這裏是麥子和嬰兒先後出現的地方,艾楠的心裏隱隱升起一種做母親的驕傲,盡管時空轉換,孩子終究是要找母親的,鎮東頭的老太婆為了等菊花可以死而不腐,這表明母子之間什麼奇跡都可能出現。

“這件事對誰也不要講。”艾楠對攝影家說。南邊院子裏滴上了大公雞的血以後,昨天夜裏風平浪靜,艾楠擔心那個鬼魂女人已經被滅掉了。蕨妹子說,鬼魂踩上雞血之後立刻就會化成一攤水,這種殘酷性艾楠覺得同樣可怕。早晨起床後,艾楠便在院子周圍的地麵上察看了一遍,有的地方確實有濕濕的水印,艾楠的心裏卻莫名其妙地有點沉重起來。

現在,如果這三個孩子出現的事被蕨妹子知道了,她又會對這裏用古老山民的武器進行防範。不行,孩子們不能被化成水,艾楠要攝影家嚴守秘密。

“不過,一隻大紅公雞的血也未必真那麼厲害。”攝影家安慰艾楠道。

艾楠說在風動鎮這個地方,什麼都變了,她現在對很多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說你攝影家剛剛遇見的事吧,誰相信呢?可是它發生了,實實在在的三個孩子呀。以前我們也聽人講過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我們不相信,那是自己沒有遇到的緣故。

這一刻,艾楠顯得特別的有勇氣、有主見。她說她決定搬回這裏來住了,不然麥子找不到她會傷心的。她說來風動鎮的路上,麥子搭上車後就是要跟著她的,不料遇上了路邊的一起車禍,一定是那裏的血腥味將麥子嚇跑了。現在麥子重新來找她,這孩子一定和她有什麼宿命的聯係。三年多前她將孩子引產掉了,麥子這小女孩現在剛好3歲多,這是巧合還是待解的神秘?

“劉盛也和你一起搬回來嗎?”攝影家問道。

“隨他的便。”艾楠說劉盛從山裏回來後成天心神不定,像掉了魂似的。他第一次去山中時就遇見過麥子,他竟然不把這孩子帶回來,還說收養麥子那家人的房子轉瞬就消失了,誰信他的這番鬼話?他就是不想讓這孩子見我。

“不過,徐教授那次和劉盛同路,他們上路後又返身去找那房子時,確實沒有找著。”攝影家回憶起徐教授的說法。

不管怎樣,這孩子現在自己找到這裏來了,艾楠說她沒有理由回避這孩子。

“我今晚就搬回來。”艾楠在屋裏走了幾步,站到後窗往外看看。屋後那個荒涼的院子裏,像蘆葦一樣的草叢正在風中搖動,斑駁的廊柱像老人一樣守在屋簷下。這些老人隨時可能倒下,然後是房屋坍塌。很多年以後,艾楠再來這裏時一定是這種景象。不行,一定得讓麥子離開這裏,艾楠在心裏想道。

41.

劉盛醒來時,艾楠已經不在身邊。他來到院子裏的井台邊打水洗臉。院子裏出奇的安靜,他叫了一聲幺哥,又叫了一聲石頭,都沒人應答,看來大家都已去鎮上的小飯館吃早餐去了。

他將冰涼的井水澆到臉上,洗去殘存的睡意。昨天晚上,他和蕨妹子在野牛嶺**的場麵老是浮現出來,讓他翻來覆去不能入眠。奇怪的是,當他後半夜睡著以後,做的夢卻是非常枯燥。他夢見自己正坐在公司會議室裏,好像是中層幹部的年終述職會吧。他坐在最後一排,左右的座位都空著的,大家顯然都在回避他,他有著強烈的被冷落的感覺。該他述職了,他走到台上坐下,口袋裏準備的述職稿卻找不著了。他急得滿頭大汗,台下的人哄笑起來。他想憑記憶講吧,台下的這些笨蛋,他做的工作隨便講幾件也比他們精彩。他對著話筒講起來,奇怪的是,他的聲音小得可憐,那話筒根本就是壞的。他知道自己被陷害了,便怒氣衝衝地去總經理辦公室討個公道。辦公室裏沒人,隻有秘書小姐背對著他在整理文件,秘書小姐的蜂腰下是很大的臀部,周圍無人,他感覺到這又是一個陷阱,急忙轉身出門,總經理已經站在他的麵前。總經理眼光凶狠地說他已經被開除了,他腦子裏“嗡”的一聲,舉起一把椅子要對總經理砸過去,但雙手在空中被人抓住了,他拚命掙紮,呻吟著從夢中醒來。

也許,被滑坡堵塞的公路快疏通了吧,不然他怎麼會夢見數千裏之外公司的事情?劉盛幹脆將臉在木盆的水中浸了浸,感覺頭腦清新了許多。院子裏的樹上有鳥的“啾啾”聲,天空很藍,劉盛的心裏感到莫名的安慰。

蕨妹子的房間在院子角落,她也出去了嗎?劉盛走過去敲了敲門,門卻開了,他看見蕨妹子光著的身子一閃又鑽進了被窩裏。

“怎麼,你想我了嗎?”蕨妹子露在被子外麵的臉淺笑著,“去,把門關上。”

劉盛聽話地轉身關上房門,他的血在這一刻又突地燃燒起來。他坐到床邊,將一隻手伸進蕨妹子的被子裏。“我真不想回去了。”他說。

“那好,就留在這裏吧。”蕨妹子半開玩笑地說,“種種玉米,進山打打獵,還能吃燒烤野味,這種生活比哪裏都強。隻是,你舍得下你的漂亮夫人嗎?”

“你勾了我的魂,我還能怎麼樣?”劉盛原想說艾楠嫌棄他不能幹的,但話到嘴邊又改了口,男人總是要麵子的。

“我又不是女鬼,怎麼能勾你的魂?”蕨妹子顯然對劉盛的回答很滿意,

“是你勾我的魂了。”

蕨妹子一邊說一邊從被窩裏伸出兩條光溜溜的手臂來替劉盛解衣扣。劉盛鑽進了被窩裏,和這個充滿欲望的身體擁在一起。

“你的身上有種氣味。”蕨妹子說。

劉盛一驚,艾楠就說過他的身上有氣味,讓人想到醫院。劉盛一直以為那是艾楠受了暗示後的感覺,因為他對她講過他早年打工時在醫院裏,還守過停屍房。

“什麼氣味。”劉盛不安地問道。

“上海的氣味。”蕨妹子將臉貼在他的胸前“喀喀”笑起來。

劉盛鬆了口氣,問道:“你喜歡上海?”

蕨妹子說不,她討厭大城市,但是喜歡像他這樣的大城市裏的男人。“和你在野牛嶺親熱以後,回來後我更想你了,早晨起不了床,願意多想你一會兒。”

劉盛心裏一熱,能讓女人這樣是他始料不及。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敏感處。讓她像蛇一樣難以忍受地扭動著。她說黑娃從不會這樣做,那條狗娘養的公狗讓他死在外麵好了。她說黑娃在縣城的姘婦是個狐狸精,黑娃一定會不得好死。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中,聽見幺哥和石頭在院子裏說話了,接著,還傳來艾楠的聲音,他們都回到院子裏來了。

“糟了!我怎麼出去呀?”劉盛壓低聲音說。

“先別想這些,我要!”蕨妹子貼著劉盛的耳朵說,她口裏的熱氣吹得他的耳心裏癢癢的。

在屋外的說話聲中,蕨妹子的熱情更加高漲,她嬌喘著要劉盛千萬不要停下,直到兩人像泥一樣癱倒在床上。

劉盛突然感到害怕。“外麵能聽見我們的聲音嗎?”他對蕨妹子耳語道。

蕨妹子也湊在他的耳邊說:“你沒看見我咬著枕巾的嗎?外麵能聽見什麼?膽小鬼!”

劉盛下床穿好衣服,坐在床邊為怎麼出去犯愁。蕨妹子坐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輕鬆地指了一下後窗說:“笨蛋,從那裏出去不就行了。”

劉盛恍然大悟。後窗外是療養院的外麵了,他輕鬆地跳了出去,然後繞了一圈回到了院子裏。

幺哥坐在院子裏看一本武俠小說,抬眼看見劉盛便說:“你到哪裏去了,洗臉毛巾還扔在井台上,艾楠剛才也找不到你。”

劉盛說他去外麵散步了。“艾楠找我有事嗎?”他問。

幺哥說艾楠收拾了一些衣物搬回以前那院子去住了,一大包東西還是石頭替他拎過去的。艾楠說想問問你願不願意一起過去。

為什麼這樣?幺哥說他也不知道原因。劉盛有點膽怯地想,艾楠是知道了什麼在和他賭氣嗎?我去看看,他對幺哥說。然後便轉身向北邊院落走去。

劉盛走進北邊的院子,兩棵高大的芭蕉樹讓他想起以前住在這裏的情景。石頭坐在階沿上看著草叢中的螞蟻在搬運一隻死去的昆蟲。劉盛顧不上和石頭說話,直接進了以前住過的那間屋子。

艾楠正在整理床鋪,她頭也不抬地說:“你來了?毛巾還放在井台上人卻不見了,我還以為你掉進井裏去了呢?”

劉盛說我散步去了,你來這裏住為什麼不和我商量一下。艾楠說你住不住這裏隨你的便,總之麥子要來了,有你說不定還擠了一點。

“夠了!看你神經兮兮的樣子,你住這裏吧,我走了。”劉盛發了火。他本就沒打算要跟著她搬過來,但艾楠對他的排擠卻使他有種被拋棄的感覺。他真想像山裏人那樣教訓老婆一頓,但他能做的,隻能是甩下一句話後轉身就走。最近兩三年來,艾楠對他的冷淡與日俱增,這使他一個人時憤怒得用拳頭砸過牆壁。這次遠行,本是一次增加感情的機會,因為艾楠老說不是她冷淡,是因為工作太忙。但是,遠行的輕鬆又讓一個搭便車的小女孩破壞了。

好吧,你就等著麥子吧,這個鬼孩子要了你的命才好。劉盛一邊走一邊不懷好意地設想著壞結果,他突然為自己產生這種想法感到震驚和害怕。

艾楠聽著劉盛的腳步聲走遠之後,心裏莫名地感到一陣輕鬆。他不願和她同住是她意料中的事,這感覺在他第二次進山以後就產生了。尤其是他從山裏回來之後,住在一起的別扭感雙方都感覺到了。剛才,他離去時甚至有點咬牙切齒,他這瞬間的表情甚至讓艾楠有點恐懼。艾楠想起她做過的夢,劉盛用繩子來勒死她,這太可怕了:雖然是夢,艾楠總擔心有什麼預兆。晚上睡覺,劉盛如果伸出手臂來抱她時,她也會本能地驚一下。

艾楠想不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也許,等公路通車後,離開這裏一切就好了。

艾楠理好床鋪後走出屋子,看見幫她拿東西過來的石頭還坐在階沿上**。她說石頭弟你怎麼還在這裏,幺哥不是說蕨妹子要召集你們商量事情嗎?

石頭站起來,低垂著眼睛說道:“艾楠姐,你一個人住這裏我不放心。劉盛大哥又不陪你,晚上出了事怎麼辦?”

艾楠說:“好兄弟,你不用為姐擔心了,要出現的就是一個孩子,我就是等著她來呢,一點兒也不用害怕。並且,這孩子是早晨才出現的,晚上一點兒事也不會有。好,你先回那邊去吧,看看蕨妹子要和你們商量什麼事。”

石頭走了。艾楠回到屋裏在鋪好的床上躺了躺,有很舒適的感覺。攝影家已經兩次在這屋外看見三個孩子了,這表明孩子們一定是陪著麥子來找她的。那個小女孩一定就是麥子。不管怎樣,明天早晨也許就能見到他們了,一切到時就會明白。

當艾楠將注意力都集中在早晨的時候,她忽視了,在風動鎮這個地方,漫長的夜晚還是讓人毛骨悚然。尤其是這個院子裏現在隻住著她一個人。攝影家和徐教授住在隔壁院子裏,悄然而至的恐怖事件出現時他們不一定知道。

42.

這個夜晚的恐怖遭遇是猝不及防的,艾楠這次一點兒也沒有預感。當天空漸漸黑下來的時候,沒有星星,卻意外地出現了一彎冷月,艾楠隻是在一瞬間感到一點點孤獨而已。

但這一點點孤獨隨即就被大聚會中的酒和喧鬧所淹沒了。南邊院子裏,進山打獵的漢子們都回來了,莽娃、大蔥,還有幾個叫不出名字的漢子,包括留在院子裏的幺哥、石頭、蕨妹子的隊伍又聚齊了,隻是沒有黑娃的蹤影,按蕨妹子的話說,這個“狗娘養的家夥就當他死了”。

蕨妹子邀請的人也都到了場,艾楠、劉盛、攝影家、徐教授,還有萬老板和他的徒弟二愣子。這種大團圓似的聚會正是曲終人散前最後的繁華,所以這個晚上的酒消耗得特別多。

這個靠從山那邊的鐵路上扒貨的集體宣告解散,大家認為黑娃的背叛和蕨妹子的心灰意冷是直接原因。但幺哥私下透露說,其實蕨妹子對這個行當的風險也是早有憂慮,趁此機會讓大家解甲歸田,蕨妹子也可落個一身輕鬆。

酒和喧鬧是分手前最好的發泄。明天,這些人都將像鳥一樣遁入山中,有的將外出打工,有的重回種玉米、挖藥材的山中生活。

幺哥說他還是去重新找一個大篷車似的表演團入夥,他說他隻有拉琴的命。他已經喝醉了,在亂哄哄的氣氛中將艾楠叫到屋角說,我沒什麼送給你的,留一個告誡給你吧,這裏會出人命的,你得小心一點,二胡的弦斷了,這斷弦從來是很準的。

艾楠重新回到餐桌邊時,看見劉盛和蕨妹子正端著酒碗碰了一下後一飲而盡。“好、好酒!”劉盛舌頭發僵地說。艾楠心裏一陣厭惡,望了一眼不怎麼喝酒的徐教授說,我們走吧。徐教授站起身,本想叫上攝影家一起離開的,但看見攝影家也酒興正濃,便沒有去掃他的興。

夜已深了,月牙在天但光線非常微弱。艾楠和徐教授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北邊院子走去。背後有腳步聲,是石頭追了上來,他說艾楠姐我要告訴你,我還不會離開這裏的。等到公路通車你離開這裏後,我再安排自己的去向。艾楠感動地說,石頭弟我沒什麼,你放心好了,不會出什麼事的。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頭,這少年在暗黑中轉身跑回去了。

艾楠和徐教授回到了住處。徐教授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外說:“需要我陪你過去嗎?”艾楠說不用了,就在隔壁院子,兩步路就到,教授你就休息吧。

艾楠從一個窄窄的通道進入了自己所住的院子,黑色的芭蕉樹使這裏顯得比別處幽深一些。她進了屋,開燈後屋內的一切便浮現出來。她的被子是平鋪在大床上的,但此時稍顯零亂,裏側處還凸起一小塊,仿佛被子沒有拉平的樣子。

艾楠打了一個嗬欠,感到非常困倦。昨夜沒有睡好,剛才又喝了一點酒,眼皮都快撐不住了。她掀開被子一角鑽了進去,伸手關燈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