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武學高手,都服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之話,陸諍更是不能例外。此時他心意已決,便遣散下人,於這嵩山峻極峰一處山洞之中閉關潛修起來。殊不知人力有時而窮,想要人定勝天,卻往往是事倍功半。他這般孜孜兀兀,竭力修為,三年來卻是停滯不前,竟然毫無進展。心中抑鬱之下,不免放浪形骸,寄情於山水之間,那爭強好勝的性子倒是淡了不少。
一日在山中閑遊,仰望浮雲,俯視流水,竟若有所悟。待到後來。更是在洞中閉關七日七夜,猛地裏豁然貫通,竟然創出一門獨一無二的練氣運功的訣竅來。得意忘形之際,忍不住仰天長笑。陸諍的內力何等強橫,這大笑之聲有若平地焦雷,在這峻極峰上遠遠的傳了開去,合著無數道回音,在山壑之間相互激蕩不止。
他這番大笑之後,心暢神怡,心道:自己這門功夫,可是取個什麼名字好?師兄那卷經書名為《九陰真經》,自己的也不能差了。這門內功心法走得是威猛無儔的路子,嗯,陰陽相生相克,九陰九陽,這內功便叫做九陽神功罷。
陸諍這日悟出九陽神功的法門,心中躍躍欲試,暗想這番見到師兄卻又會是個怎樣的局麵。自己這九陽神功當真能勝過那九陰真經不成。轉念又想:師兄這幾年來必是修為大進,武功絕倫了,但自己又何曾輸過於他了,勝負如何,委實難以預料。
他興致所至,便要下山到汴梁去尋黃裳。想到師兄弟多年未曾蒙麵,心中更是期待。他主意已定,正要動身。卻聽得一聲佛號,從身後傳來。回首望去,隻見一名老僧自峰下緩緩行來。那老僧離陸諍尚有半裏之遙,這一聲佛號卻宛若在耳邊所發,心平氣和,不疾不徐,充滿了慈悲之意。隻見那僧人一襲灰衣,麵頰深瘦,臉色漆黑,滿是皺紋,竟辨不出多大年紀,須眉皆白,顯是輩分甚高。那僧人上前一步,合十說道:“陸居士,自寺中一別,已是多年不見,想不到陸居士風采不減,更勝往昔,真是可喜可賀。老衲了空有禮了。”
陸諍微微一驚,說道:“大師過獎,不知大師此次前來,有何貴幹?”了空誦了聲佛號,說道:“老衲在山下修行之時,便已聞得陸居士的嘯傲之音,專程上來,一探究竟。居士閉關已久,此次出關,想必是神功已成了。”陸諍不覺撫須,忍不住得意之情,說道:“大師謬讚了,在下這等微末伎倆,又豈能入大師法眼,這‘神功’二字,萬萬不敢當。”
了空道:“陸居士既然神功已成,不知現下欲往何處?”陸諍臉色微變道:“陸某此次出關,正欲下山一行,大師可是來勸阻於我?這事休得再提。”了空微微一笑道:“善哉善哉,陸居士師門一事,老衲早有耳聞。隻是陸居士慧根未滅,與我佛有緣,何苦拘泥於那皮囊幻象,意氣名聲?更何況令師兄與居士本就是一師同門,老衲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陸居士能早日放下入障之心,重回正道才是。”
陸諍厲聲道:“了空大師,你可知我三年來閉關潛修,為的便是此事。如今大功已成,又怎能錯過?大師所言,恕陸某萬難從命。”了空雙手合十,揚眉道:“咄!陸居士勝負之心竟是如此之重,連那已死之人也不放過麼?”陸諍驚道:“大師此話怎講?”
了空低聲誦了聲佛號道:“令師兄黃裳黃居士已經仙去多時了。”陸諍聞得此言,不啻是個晴天霹靂,不覺搖搖晃晃,雙腿發軟,顫聲道:“此。。。此話當真?我那師兄本領已是如此高強,又正值壯年之際,怎會突然去世?”了空長歎一聲道:“陸居士久不在江湖走動,可曾聽說過明教麼?”陸諍點頭道:“這明教的名頭,倒也聽說過。本朝方臘在浙東叛逆,便是那明教在暗中主持。聽聞那方臘本人便是明教的教主。”
了空道:“不錯,這明教源出波斯,本名摩尼教,乃是唐武厲延載元年傳入我中土。其中教眾事魔食菜,舉止甚是怪異。此等妖魔邪道,卻偏生有諸多村夫愚婦去信奉,擾民亂紀。當今天子持正衛道,便命黃居士遣兵以剿,可憐無數無辜之人卻是因此枉送了性命。”了空說道此處,不勝惻然,歎了口氣,又道:“黃居士此去,原本是要招降那魔教眾人,誰曾想那魔教眾人武橫蠻強,竟至反叛,黃居士不惜孤身一人,深入魔教重地,以寡敵眾,終是身負重傷,待到回來之時,已經是藥石乏術了。”
陸諍心知了空大師乃是天下聞名的有道高僧,德高望重。決不至口出虛言來打誑騙人。看來自己這師兄之死,必定是確有其事了。但覺天旋地轉,腦海中亂成一團,不禁自語道:“難道真的就這般死了?”他此時心中卻是無端的一陣輕鬆,想到自己視為平生勁敵,迫使自己在這嵩山之中閉關潛修三年之人竟是如此死去,心中熱血上湧,積鬱於胸中數年的一口怨氣不禁噴薄而出,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這幾下大笑聲震山穀,淩厲無比,遠遠回蕩出去,驚的無數歸林倦鳥撲簌簌飛起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