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夫把掃空的盤子向前一推,扭頭看向窗外,外麵已經黑透了,他站起來說,“艾倫大叔,麻煩你準備些茶和酒水,客人們快要上門了。”
“好的,老爺……”艾倫管家知道老爺嘴裏“即將到來”的“客人”是誰,可那些“客人”真的會來?
“走!蒂姆,咱們到門口迎接一下,他們可都是財神爺。”阿道夫輕輕一揮手,很有些將軍臨陣的氣勢。
“老爺,他們一定會來?”蒂姆跟在後麵,語氣帶著忐忑,上一代尷尬的邀請,在他心裏留下了無法驅散的陰影。
如果這次邀請再失敗,他簡直無法去想像那後果,也不敢想。即使他將來爬到權力之巔,呼風喚雨不可一世,這件事也是一輩子都抺不去的奇恥大辱。
“當然!”阿道夫抓住門上的銅環,猛然一拉:“他們不得不來。”
很久沒有加過油的沉重鐵門,在難聽的剌耳磨擦聲中,緩緩被拉開。
光,從拉開的門縫照射進來,照在他們臉上。
光的眏照下,阿道夫的表情莊重肅穆,仿佛正打開一個新的世界。
門外!
燈火通明一片,小鎮夜晚永遠比白天更熱鬧,放眼張望:酒館,飯店,街邊小攤子,處處人聲鼎沸,每張桌子旁邊,都坐滿了從亞爾蘭森林滿載而歸的傭兵和獵人。
身體的疲憊,妨礙不了人們放浪形駭的熱情,他們在談笑,在喝酒,在高歌,也在調戲待女。
他們用這種肆無忌憚的生活方式,渲泄白天冒險的壓力。
視線向遠處伸延。
然後,蒂姆覺得有一股電流,從腳板底順著脊椎直爬上頭頂,因為他看見,幾乎同一時間,街的那一邊盡頭,有兩尊威猛石獅守護的大門,緩緩洞開了。
一個、二個、三個……
十幾個衣著華貴的人影,從門口湧了出來,走在前頭一個老人披著華貴的白色狼皮大髦,帶著一股彪悍氣焰,頗有統領群狼傾巢而出圍獵的頭狼風範。
“蒂姆,我們可以大聲地歡呼了,”阿道夫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光采,“為家族重新崛起,歡呼吧。”
直到了白發蒼蒼的暮朽之年,這一幕蒂姆都還能很清楚記得,阿道夫壓低聲線,在他耳邊說“我先來……”,然後,他深吸呼,雙手放在嘴邊,扯開嗓子,大喊:“柏斯先生,迪蘭先生……商會的各位先生們,晚上好,歡迎各位登門造訪!!”
“不勝榮幸!!!”
…………
靜!!
喧囂的街道,仿佛被人扔下一個超大型沉默法術,集體鴉雀無聲,連時間,在這一刻,都停止了流動。傭兵,獵人,流浪漢,待女,飯館老板,商人團隊……整個小鎮,全部保持著一個詭吊萬分的僵硬姿勢和表情。
在這鬼域一般的靜寂中,阿道夫放下手,抬頭,天空薄雲似紗,月色皎潔如水,星光燦爛如畫。
一如十年前,某個星辰綴滿天空的明淨之夜,徹底淪為大眾笑料的開端。
安格列家族被人恥笑的曆史,也在同樣一個天高月朗的夜晚,劃下休止符。
…………
商人們腦海‘嗡’的一聲,血液,一瞬間,全部湧到臉上。
他們每一個人,在決定向安格列家族低頭後,都做好了臉皮被剝掉一層的準備,連阿道夫要求他們全體上門拜訪這種近乎苛刻的要求,他們都照做了,沒打任何折扣。
誰也沒預料到,那個素未謀麵卻已叫他們極度生厭的小鬼,在得到自己這些人近乎屈辱的低頭後,不但沒有給予回報。反而,用一種更蠻不講理的惡毒方式,將他們臉上最後的一層遮羞布,拽撕下來。
他衝著大街,衝所有人,叫嚷一嗓子,宣告商人向他屈服。
那聲音,大得可以吵醒鎮外冬眠的熊。
現在,他們還能隱隱聽見,從遠處阿爾蘭森林傳來的回音。
“這小鬼是故意的!”走在柏斯身邊,臉紅得像豬肝的副會長保羅壓低了聲音,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牙齒咬的格格作響。“他在故意羞辱我們。”
“他絕對是故意的。”感受著周圍人群投過來充滿古怪和錯愕的目光,商人攥緊了拳頭,臉上,仿佛被人淩空扇了無數耳光,火辣辣的疼。
他們沒有像現在這樣尷尬過,從來沒有。
“我要他死,你們聽到了麼,我要剝了這個小鬼的皮,剁碎喂狗!”布拉托夫言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暴戾。如果沒有旁邊泰特眼急手快死死拉扯住他的膀子,這個從不標榜自己是紳士的壯漢已經直接掄起拳頭撲上去。
“好陰險的小鬼!”
柏斯雖然還是商人中最冷靜的那個,直到現在連臉色都不曾有絲毫變化,可額頭上微微跳動的血管和青筋,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平靜,沉默半響,嘿的一聲冷笑。“我還是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