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如孔論所說,月徊受陣法反噬……白殊縭的心立時疼起來,怎麼辦怎麼辦?紫筠和小蠻上哪去了,怎地還不來?
等等……臭小子藤鶼鰈剛才竟然叫月徊怪物?白殊縭惡向膽邊生,跳起來對藤鶼鰈好一通亂罵。
藤鶼鰈扭轉身怒目瞪著她,看上去就要忍不住出手。忽爾,他眨眨眼,彩光中那魔女張牙舞爪的樣子讓他好不舒服,他的表情慢慢變得奇怪起來,喃喃道:“我怎麼好像見過你?”
白殊縭氣咻咻瞪他一眼:“我以前欠了你的錢,你自然認得我。”
藤鶼鰈擰著眉,若有所思地靠近她,臉貼在那彩光護罩上,他終於看清了這張臉。驀然身子一顫,他差點從半空中掉下,白殊縭還以為他會踩碎幾顆元晶,哪知道他竟然又穩住了身體。
藤鶼鰈麵現痛苦之色,腦海裏有什麼人在大聲叫嚷著,他額上涔涔流下汗來,臉上隱隱青白。
“喂,你還好吧?”白殊縭關切地問。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的頭怎麼這麼疼?”藤鶼鰈咬著牙,搖搖晃晃落地,勉力站穩,居然還很小心地不碰到那些看似脆弱無比的元晶。
一直盯著他舉動的白殊縭大失所望,沒好聲氣道:“喏,你把這些元晶都踩碎了,我就告訴你!”
“不行!”藤鶼鰈斷然拒絕,霍然抬頭看了她一眼,“我不想知道了!你一定不是什麼好女人,要不然,為什麼我看到你就感到很生氣?”
白殊縭啞口無言,見藤鶼鰈再一次掉頭離開,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對不起,鶼鰈。你說得對,我真不是好女人。”
所以,才隻好愛上那個混蛋!她抬頭望向月徊,眼中滿是柔情。唉……算了算了,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要是他受法力反噬而死,她也大不了一死就是。哼,她白殊縭什麼時候怕死過?
這麼一想,她心平氣和起來,扭頭一看,極意外地發現那已經離開的藤鶼鰈居然還站在不遠處,用一種複雜難言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
“你還有事?”白殊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問。話說這幾天她可累極了,現在當真想睡一覺。
藤鶼鰈眨眨眼,想說什麼,終是忍住,這次真的走了。至於那邊一眾人等七嘴八舌詢問,他怎麼回答的,白殊縭一概不管,居然呼呼睡過去。
一直關注著她的月徊,眨眨流離著萬千彩光的眼眸,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舒展開身體,趴在地上,頭枕在彩光四溢的毛發上,半闔起眼簾。
對麵那些喧囂吵鬧的人群,種種威脅竟一星半點也影響不到他。他涼涼望了遠處一眼,彩瞳中滿是鄙夷蔑視之色。他的目光掠過白殊縭曾經的朋友們,眼神變了變,隨即又沉鬱下去,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看見被困住的聖獸如此坦然自若、淡定安逸,複仇者們被他這般作態弄得驚疑不定。這世上最聰慧之獸,難道就這麼甘心被擺弄?或者,他還有什麼厲害的後招,隻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人群嗡嗡嗡響起聲音,果真像一群沒頭沒腦的蒼蠅在開會。
藤鶼鰈應付完眾人,突覺頭猛地刺痛。他痛苦地低吼一聲,卻發現這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而腦中分明多了什麼東西!
他怔了片刻,猛然扭頭,去看那彩色光罩所在的方向,身體竟然不自覺地陣陣顫抖。
五年了,自己把她忘了五年!
尤記得,白殊縭那瘋狂眼神,其中蘊含的絕望痛苦讓他這殘存的靈魂傷心到極致。他最後一眼看見她,是她用那把明晃晃、尖銳無比的凶器,慘烈地自暴自棄地傷害自己!
就像許多年以前,她毫不猶豫地跳下飛天石一樣,她是那樣絕決,總喜歡用這麼極端的手段來發泄自己的憤懣痛苦!
而此刻,他好像直接從驚懼之中被弄昏迷前那一刻,直接來到了此時,又見到了她。那過去的幾年就是一場夢!
一場沒有她的夢!
沒有她的夢多麼蒼白,縱然平安喜樂,卻總像少了一點什麼。是什麼呢?獨屬於她的那如烈火如雷霆般暴烈的特立獨行!
藤鶼鰈的記憶回來了!
他知道了那個人是誰,那是自己曾經為之不顧生死,傾心愛戀的人呀!
可是……他看不清她。她和自己之間隔著的那層彩色光罩是多麼強悍,強悍到他隻有望而興歎。
有人在盯著自己,藤鶼鰈掉轉頭,正對上那清靈出塵的少年靈獸王若有所思的眼神。藻兼的神情很奇特,藤鶼鰈不悅問道:“你這樣盯著我做什麼?”
藻兼沉默著,直到藤鶼鰈不耐煩地轉身要走,他才用細如蚊蚋般的聲音問:“你想起來了?”
不遠處,歸海溶衡突然抬頭,扭臉看著他們。
藤鶼鰈眼中殺機一閃而逝:“你說什麼?”
“你已經想起她是誰了,那麼,你準備怎麼辦?幫她還是……”藻兼自顧自說道,他身旁的白寂偊臉色已變作青白。
“閉嘴!”藤鶼鰈喝道。
藻兼清泠泠的目光從歸海溶衡、藤鶼鰈的身上掠過,又望向遠處彩光中那人影,繼續說道:“我才不管這許多,我與白澤原本便沒有什麼仇怨,既然……我已經想起來我離開森林的真正目的,那麼我……”
“不!”白寂偊淒聲大叫,死死扯住藻兼的衣袖。
歸海溶衡和藤鶼鰈不約而同地向人群中望了一眼,那兒,歸海溶衡的妻子薑元煊與藤鶼鰈不久前文定的未婚妻正疑惑地瞧著他們。
“你騙了我,可我不怪你!”藻兼垂首看白寂偊,伸手撫了撫她冰涼的臉龐,柔聲道,“這幾年,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活。雖然剛開始,你把我當作紫筠天君的替身,但是我知道,後來,你的真心給了我。這些年,是我人生當中最最快活的日子,我真正懂得了什麼是情。”
“那你還要去她那裏?”白寂偊銳聲質問,無法抑製的恐懼漫上她的心頭。她是如此害怕失去藻兼,這種錐心刺骨的疼痛,遠遠勝過那年紫筠冷漠無情地讓她嫁給薑元煜時給她帶來的痛苦。
這幾年,她和藻兼在一起,又何嚐不是她人生當中最快活的日子?她又何嚐不是真正地懂得了情的美妙?兩情相悅的美好,又怎是那痛苦不堪的苦苦單戀能比得上?!
“我隻是去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藻兼輕聲道,“梓昕,我的心給了你,可我欠她一條命!在森林裏,若不是她,我隻怕帶著那些兄弟們一同赴死了!”
聽藻兼如此說,歸海溶衡和藤鶼鰈表情皆異樣,歸海溶衡率先長歎了口氣,再望一眼薑元煊,元力猛然噴發,帶著他炮彈一般向那光罩衝去。薑元煊慢慢低下頭,卻連一句阻礙的話也不曾說起。
白寂偊咬著唇,半響不說話,藻兼緩慢用力卻極其小心地一根根去掰她的手指。白寂偊突然道:“你去!我寧願你還她的命,也不願你欠她的情。並且,”她嫣然一笑,“我也去。”
藻兼喜不自禁,攬過她,在她粉頰上印下一吻,兩個人相視而笑,也不管白家眾人反對之聲如潮,騰空而起,向白殊縭飛去。
藤鶼鰈呆呆目送兩人,再看一眼與白殊縭是那麼神似的未婚妻子,突然大轉身,追著那二人一同離去。他的未婚妻始終側耳聆聽他們的談話,見他頭也不回又奔向那人,不禁淚如泉湧。
她早就知道,藤鶼鰈心裏一直有一個人,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始終帶著一絲困惑和思戀。少女重重地跺了跺腳,亦是破空直追而去。如今你是我的未婚夫,怎麼能說跑走就跑走?你需得問過我才是!
“他們這都是怎麼了?那裏難不成施了什麼魔法,這麼吸引人?”萬篪喃喃自語,突然晃了晃頭,“奇怪,我怎麼好像有什麼事情突然想起來,是什麼?”
她看向李琮翌,兩人突然同時大叫:“白殊縭!”
又是兩條人影直奔向彩色光罩。不多時,歐冶銳看一眼已然身不由己的弟弟和戀人,靜默了片刻,也飛身離開。
群聚的人們在突然而來的安靜後,竟都像是想到些什麼,驚詫之聲大作,雖然再也沒有人向那光罩趕去,但眼角餘光總會不時掠過那處。
話說白殊縭睡得正沉,恍恍惚惚聽見有人在喊自己,她迷迷瞪瞪睜開眼,卻嚇一大跳。這彩色光罩上竟貼了一排麵孔,她定睛一看,心中驚訝:“你們?”
“殊縭,殊縭……”萬篪擠在最靠近她的地方,哭著伸手在光罩上亂拍,“四年多五年啦,你難道一直被關在這兒?殊縭……”
這說得是什麼話?白殊縭有些哭笑不得,猛然驚醒,難道……莫非……大家都記得自己了?這麼說……那詛咒解開了?是月徊!
“小虎,別哭了。沒有,我沒被一直關在這兒。我最多比你們早來半個時辰,真的,是真的!”白殊縭忙不迭賭咒發誓,這才讓萬篪相信了她說的話,看上去萬篪和李琮翌過得不錯,她真的很安心。
她環顧著周圍,在這種時候這般境地中和朋友們重新“見麵”,雖然有些尷尬,可是她心裏極高興。她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看見了神情激動的歸海溶衡,不禁笑道:“敏行,五年快到了哦,你答應我的事情可不要忘記。”
歸海溶衡扭過臉擦去眼角濕意,掉轉頭看著她,微笑道:“你放心。”
白殊縭高興地點頭,瞥見藤鶼鰈別別扭扭地探頭探腦,微微一笑叫道:“比翼,身邊這位是你的小女朋友嗎?”
“我是比翼的未婚妻,卻不是什麼小女朋友。”不妨那英氣爽朗的少女搶在前麵說話,藤鶼鰈麵一紅,瞪了她一眼。少女冷哼一聲,卻示威般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對白殊縭又道,“不管你們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我隻知道,他現在是我的!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未來的良人,我孩兒未來的父親!”說著,雖然極大方示威般地對著白殊縭挺了挺腰肢,卻仍暈滿雙頰。
“啊呀!已經有孩兒了呀!”白殊縭大聲笑起來,瞧著藤鶼鰈越來越不自在的表情,更是覺得開心異常,“小小比翼的媽媽你放心,我從來都隻是把小比翼當作弟弟,他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殊縭!”藤鶼鰈不禁脫口叫她,桃花眼中有不易被人察覺的淒楚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