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中國散文詩精選82(1 / 2)

女兒紅

趙彤

我一直不願意這樣想,女人,無論是現在的還是過去的,無論是所謂幸福的還是不幸的,我們真正擁有的,其實就是自己的經血。我一直很不願意這樣想。真的。但是我卻總是這樣地去感受著。也許,是真正注目到了現實之後的失落,也許是自己還未成熟的一種幼稚的表現。

盡管仍然離真正的生活很遠。但是我相信,惟有自療,才能真正地解救自己。潛入深層的內裏,找出傷痛的根源,不要依靠任何人而生活而呼吸而存在,這樣,女性才可以做自己的主人。

謹以一組《女兒紅》,奉獻給所有的女人。生存的重任與繁衍的希望寄托在女人的身上,但是,我們的生活,本來可以更加多彩。

夏日的夜晚,最怕一個人獨行。風不動,星月不動。恍惚間,心髒似乎也不動。黑風孤樹中,偶有幾聲蛙鳴,恰似喪父的新嫁娘,聲聲啼哭,聲聲泣血,不忍聽聞。夏日的夜晚,最怕見開敗的落紅。總覺得撞人眼簾的,是一個個前世的女子,還魂後分得的宿命。

紅茶

她離婚兩年了。一個人,自由自在,無牽無絆,倒也平靜。守著一間小小的COFFEESHOP,煙氣升騰中隻有偶爾的失神。大多數光陰是無知無識的。

然而前夫總記得她的好,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好,不過是善於勾調玫瑰紅茶,總能在香的花瓣與苦的茶絲中間找到那麼一點兒的相宜。他念念不忘她的紅茶,幾次經過店麵卻躊躇著不進。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原因,隻是害怕仍然像做夫妻時一樣,相對無言。

他怕極了她的無言。就連分手時,也是清清淡淡的。沒有哭哭啼啼,也不像是公事公辦。她隻是收拾了行李,打掃了屋子,為他勾調了最後一杯玫瑰紅茶。塵埃落定,她輕輕地與他握了握手,離去了。而他卻在吸飲著紅茶的時候,落淚了。兩年了,他始終不懂,為什麼那麼冷淡的一個女子,會調出那麼濃香的玫瑰紅茶。

一日,大雨將他推進了她的門內。相見的一刻,竟也是彼此不驚的。她替他收好了衣服,撣去了肩頭的水珠,烘幹了卷雜著錢幣的內裏,細心得像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他坐在那裏,感慨地注視著,再一次禁不住流淚的衝動。招待他的是一個圓臉少女,熱情地詢問著:“先生,你要喝一點什麼?我們這裏的blackcoffee是最有名的。”他抬頭看那少女,並不美麗,至少不如她美麗。但那躍動的神采是他從未在她臉上見到的。原來美麗,終究是人間煙火的東西。他歎氣,借以收回眶內打轉的淚滴。他開口,自心底湧出一個聲音。“我要一杯——玫瑰紅茶。”話出口的瞬間,窗外正雷電交加。他不得不再次提高分貝,用足以讓滿室的人都聽見的聲音重複了四個字:玫瑰紅茶。

她聽到了,她向他走來,緩緩的。圓臉少女的笑容未來得及收斂,有一半無一半地僵在臉上,如同夕陽落在古城斷壁,分不出是詩書風雅還是破落無形。她走了過來。黑色長裙拉高了她原本瘦削的身姿,飄零地無根無係。她走了過來,輕輕地隻說了一句:“很久沒有做玫瑰紅茶了,因為我曾經試過,甜過之後——很苦。”

窗外風急雨緊。

從此,他再也沒有來過。從此,沒有人再要她勾調玫瑰紅茶。

紅煙

上大學那幾年,我幾乎夜夜笙歌。

每每酒酣七分,被一群人擁著從那狹窄小路逃回學校時,總能在路的中端。仰頭見高樓頂有一盞猩紅的小燈,終年地亮著。若逢酷寒之夜,我總願多奔幾步,朝向紅燈而去,不折不扣地撞人她懷裏,傻笑如癡頑的孩童。

有誰明了?異鄉的孤獨——刻骨。

然而,清晰地記得那一夜。一個人,獨行。是深秋吧,廣州的紫荊花已經落了。月光皎潔。我隻是行走,足音混合著心中歎息似的微音,研磨著飄零的身世,秋風自耳後躥起,有點兒孤獨。不覺地抬頭,卻赫然發現那盞紅燈似乎不再是燈,而是一團滾滾而來的紅煙,奔跑著向我湧來。靜默中突然浮起的驚怖意念,讓我必須揪緊衣襟以安撫突撲的心髒。紅煙凝聚著,升騰著,奔湧著。恍惚間。我仿佛看到紅煙中一雙美眸。黑白分明,自高處俯視並以甜美的聲音蠱惑著我。“噓!你什麼都沒看見,一個和你無關的人罷了。”誘魂鈴睜睜地響著,紅煙彌漫在我的四周,我嗅聞著紅煙中越來越深的揮之不去的魔味,貼近那一股他脹嗜血欲望的誘魂之鈴。那一刻我無比清醒,我知道,一個與我無關的人必須碎亡。那一刻我思維停滯,紅煙無情地噬咬著我頭腦中僅有的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