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靜地搖頭:“睡覺是晚上的事,這漫漫白日,我們還可以繼續趕一段路。”
“老子要你歇你就歇!”楚青痕再次震怒。
我發覺他好像樂上自稱“老子”了,許是他覺得這樣自稱更顯男人,其實我也這樣想。
過了一會兒,道路漸漸變寬,道旁偶爾能看見有零零落落的幾間小屋,再繼續前行,馬蹄下的路都鋪上了青石板。除了頭還在暈沉,我覺得現下的光景的確令人舒心。
酒肆、茶館、攤販……都紛紛上了街,可能是這個時辰趕上了柳州的早市。我們放慢速度,在城鎮行馬不比鄉野,馬兒行得快了容易滋生不必要的麻煩。
楚青痕提醒:“方輕柳,咱們就這方找個客棧歇一天。”
我剛想張口說不,他卻得意一笑:“要走你走吧。出了城,這鄉野山林的岔路可就更多,也恕我不能給你引路了。”
我被氣得七葷八素,腦袋更暈,隻得馭停了馬,在一家客棧前翻身下來,腳甫一沾地,我覺得我整個身體都不是我的了。
四肢酸痛,雙眼恍惚,天旋地轉。我連忙抓緊馬轡,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喘著大氣。
楚青痕許是發現了我的不適,前來抱住我,我逞能地呢喃一句“我真的沒事”,然後安心地暈了過去。
大月國,巳時,金陽殿。
略顯年輕的帝王正在殿中焦急地散著圈,一旁的公公全全跪倒在地。為首的公公顫著拂塵抖著尖嗓子,“陛、陛下……您息怒啊,龍體金安才是最……”
謝杳離抄起茶杯往地上一砸:“丞相呢?讓丞相過來見朕!”
不多時,一襲白衣輕快又焦急地闖進大殿,來著直接跪趴在地上,氣喘籲籲道:“陛下!”
皇帝陛下拂手揮退了一幹宮人,空蕩蕩的金陽殿,就剩他們兩人。
皇帝陛下一見金陽殿門被關上,原本板著的冷臉瞬間鬆懈下來,他如同一陣風一般快速利索地移到跪著的丞相跟前,委屈低訴:“包子包子,朕真是不想再幹這個破皇帝了!”
“包子”聞言抬了臉,竟是個長得傾國傾城,可惜一張小臉蛋有些包子的年輕女子。
大月國民風開放,臣民思想先進,隻要才華出眾,男女皆可為官。
其實皇帝陛下還是生可逢時的。這個生尚逢時怎麼解釋呢,就是朝中真心望著天下安足的朝臣占了多數。除開皇後、國丈一黨,其他臣子都還是頗得他心的。可就是這少數人的一黨,偏偏手握兵權,連他這個皇帝都要顧忌國丈黨羽三分。謝杳離每每思及此事就有些煩惱,不,是頗為煩惱。可有些事兒又不能明擺著做不是,因此他更加煩惱了……
丞相聽著有些動容,一副“我懂你”的模樣拍了拍皇帝陛下的腦袋。皇帝陛下一愣,頓時炸了毛。皇帝陛下覺得自己身為皇帝是需要尊嚴的,於是他高喝:“王喜!把丞相拖出去抽個十鞭!”
丞相垂了眼簾,精致的小臉蛋露出一絲苦澀和無奈。其實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對她了,她身為一國丞相,為君效忠。對於這種懲罰,她當是悉數接納才對。
丞相被王喜一幹人等受命拖了出去。皇帝看著丞相黯然的眸子,忽然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就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下似的,是哪裏不對了呢?
皇帝陛下坐在龍椅上靜靜地數著鞭子,十鞭,一鞭沒少。聽起來每一道鞭子落在身上都很重,可他愣是沒聽見丞相哼哼一聲。
皇帝陛下板著臉,目視著王喜一幹人等又將半死不活的丞相拖了回來,然後頗為識相地退了出去。
丞相咬著唇,一語不發地望著龍椅上的皇帝。
丞相有些難過地想,其實陛下除了心情陰晴不定,其他的時候還是有個人模人樣的。
謝杳離看到丞相屁股上隱隱的血跡,扶著龍椅微浮怒意——王喜那幫人下手怎麼那麼狠!朕他媽隻有一個丞相!打壞了你們給朕賠啊!
皇帝陛下麵色淡定,故作毫不在意地走近丞相,丞相的包子臉上微微浮現些許驚懼。皇帝陛下有些鬱悶,朕看起來那麼可怕嗎?
他揚手扔了一個小瓷瓶過去:“拿回家抹吧,朕可不想明日早朝丞相缺了位。”謝杳離嘴角微翹,他覺得自己真是個體恤臣子的好皇帝。
丞相鼻子有些發酸,撿起瓷瓶揣在懷裏,俯身謝恩:“微臣謝過陛下!”
皇帝陛下突然又蹲了下去,盯著丞相的包子臉,一臉嚴肅低聲道:“玉小歡,你永遠是站在朕這邊的吧?”
丞相愣了一愣,恍惚憶起他已經好些年不曾喚過自己的名字了。丞相低頭稱是:“臣父多次教誨過臣——非陛下,不為忠。”